洛婉清回到屋中，半夜時分，她正迷迷糊糊睡著，突然人敲窗，急道：“白虎使，出事了。”

    洛婉清瞬間睜眼，就聽對方急道：“紀(jì)青跑了！”

    聽到這話，洛婉清立刻先開床帳，一面穿著衣服，一面壓低聲叮囑床上謝恒：“你先睡吧。”

    說著，她推門沖了出去，領(lǐng)著侍衛(wèi)急趕下山。

    “他怎么跑的？”

    “他手上有迷藥，迷倒了侍衛(wèi)之后，拿了侍衛(wèi)的令牌，到了后院翻墻跑了。我們謹(jǐn)遵白虎使吩咐，只看沒管，現(xiàn)在正一路跟著?！?/br>
    侍衛(wèi)說得清楚，洛婉清一聽便明白了信息點。

    他有迷藥。

    他記錄熟悉了監(jiān)察司的地圖。

    但他到底想做什么，洛婉清一時還有些沒想明白，不過不管他想做什么，見到人，她就知道了。

    洛婉清一路急奔，等趕到時，紀(jì)青已經(jīng)到了山崖附近，聽到身后追兵的聲音，紀(jì)青往山崖跌跌撞撞狂奔。

    洛婉清見狀急喝，連忙止步：“停下！紀(jì)青，我不追了，你停下！”

    聽到洛婉清的聲音，紀(jì)青這才停住腳步，慌張回頭。

    洛婉清勒住韁繩，在距離紀(jì)青數(shù)十丈之處停下，所有人跟著洛婉清停住腳步，看著紀(jì)青站在不遠(yuǎn)處。

    “紀(jì)青，”洛婉清緩了口氣，徑直詢問，“你這是做什么？不是回來作證嗎？”

    “柳司使，我不能再害人了……”紀(jì)青面色蒼白，搖著頭道，“你讓我走吧，我求求你，你讓我走，你讓我留下，只是害了張大人……”

    聽到這話，洛婉清皺起眉頭：“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害了逸然？”

    “我不是來作證的！”

    紀(jì)青建洛婉清不明白，急喝出聲：“我是回來陷害張大人的，你們只要讓我上堂，我只有翻供誣告一條路你們還不明白嗎！”

    洛婉清一愣，急促出聲：“為什么？為什么你只有翻供誣告一條路？”

    “因為贏不了！”

    “你都沒告，你怎么知道贏不了？！”洛婉清厲喝，“都到今日你還不信我們嗎？”

    紀(jì)青聞言，慢慢冷靜下來。

    夜里風(fēng)冷，他站在懸崖邊上，神色看上去有些蕭索：“不是我不信二位，而是二位太年輕。二位說要告贏，怎么算贏呢？”

    這還把洛婉清問住，紀(jì)青笑起來：“洛曲舒這樣的冤案，揚(yáng)州無數(shù)，我也不是第一次看。每一次監(jiān)察司、朝廷的人來到揚(yáng)州，整頓平反，可平反之后呢？案子贏了，可那些人不會死，他們將功抵過，又或者是找個替罪羔羊，再或者，買一條人命，自己改名換姓，讓別人去死。等風(fēng)頭過了，被害的那些百姓，誰都跑不了?！?/br>
    洛婉清聽明白紀(jì)青的顧慮，聽著他詢問：“我信二位能告贏，可告贏了，鄭平生會死嗎？鄭家會倒嗎？監(jiān)察司能保護(hù)我一家老小一輩子嗎？等案子過去，我怎么辦，我家人怎么辦？”

    洛婉清聽著，抬了抬手，所有人對視一眼，便退了下去。

    山崖只留下兩個人，洛婉清感覺山風(fēng)宛若吹進(jìn)骨髓，又冷又寒。

    “你怕被打擊報復(fù)？”

    “誰不怕呢？”紀(jì)青苦笑，“柳司使，昨日……三殿下找我了?！?/br>
    洛婉清瞳孔微縮，卻是明白過來：“你之所以回來，是被李歸玉指使？”

    “是，”紀(jì)青輕輕顫抖起來，“我不想回來的，我知道，我死都不能指認(rèn)他們。如果不指認(rèn)，我死了就死了。一旦指認(rèn)了，他們不會放過我家人?？伤屛一貋?，要我在陛下聽審時，翻供說是張大人和監(jiān)察司逼迫我指認(rèn)鄭大人！我沒有辦法……他拿我家人的性命威脅我沒有辦法……”

    “那為什么還走呢？”

    洛婉清看著他，眼神里帶了些悲憫：“都已經(jīng)回來了，明日供張大人，等張大人和我被抓，你就可以回?fù)P州了?！?/br>
    “因為我不愿意！”

    紀(jì)青激動出聲：“張大人這么好的人，我怎么可以這么害他……”

    紀(jì)青說著，眼里忍不住有了眼淚：“他這樣的好官，這樣的好人，他們?yōu)槭裁匆@樣害他？！我不能再害人了……我不能再害他……”

    紀(jì)青急促喘息著，他有些無法支撐，慢慢佝僂了身軀，跪坐在地上，痛哭出聲：“他還記得我生辰……他還會因為帶我來東都愧疚……但其實這根本不是我生辰，我從一開始就真真假假騙他……我不能害他……柳司使……”

    紀(jì)青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他踉蹌著爬著往前，跪在洛婉清面前：“我求你，放我走吧，我不能作證，我也不想害他，你讓我走……我求求你讓我走……”

    洛婉清站著不動，紀(jì)青開始瘋狂叩首：“我求你！我求你當(dāng)沒見過我！求你放過我……”

    “可你做錯了事?！?/br>
    洛婉清看著地上的人，目光微動，她看著面前這個人，就想起她爹最后驗尸記錄上的文字。

    他周身到處是傷，沒有一處完好。

    “你配合周春，刑訊逼供洛曲舒……”

    紀(jì)青僵住，洛婉清垂眸看他：“你害了人，如今悔過，一走了之，便夠了嗎？”

    “那你要我怎樣？”紀(jì)青抬起頭，激動又痛哭道，“我已經(jīng)做了，我回不了頭，我能怎樣？！當(dāng)真為了你們的夢想，你們說的公道，為了贖罪，然后讓我一家去死嗎？！我是做錯了，可我家人做錯了什么？”

    “他們沒錯，你可以不作證?！?/br>
    洛婉清開口，紀(jì)青一愣，她半蹲下身，從袖中拿出一個藥瓶，遞到紀(jì)青面前。

    “這是什么？”紀(jì)青茫然看著洛婉清。

    洛婉清握緊了藥瓶，冷靜開口：“這是選擇，明日，你要保自己，還是保張大人。”

    說著，她把藥瓶往前推了推：“由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鄭璧奎：“李歸玉，你安排好了嗎？”

    李歸玉：“放心吧，無懈可擊。”

    然后——

    紀(jì)青：“主打一個叛逆。”

    鄭璧奎：“不是說無懈可擊嗎？！！”

    李歸玉：“本來是沒有問題的，但他被發(fā)現(xiàn)了致命缺點?！?/br>
    鄭璧奎：“什么？”

    李歸玉：“他愛吃面，他們給他煮面條?！?/br>
    鄭璧奎：“……”

    片刻后——

    鄭璧奎（暴打李歸玉）：“我讓你不要派吃貨！我讓你派點靠譜的！愛吃面條的人怎么能成事！?。　?/br>
    朱雀：“你們這么講我就不高興了，東都誰不愛吃面條？”

    青崖：“俺?！?/br>
    洛婉清：“……公子，我可不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

    謝恒：“嗯？”

    洛婉清：“這輩子，你都和我講官話，千萬別說方言，好嗎？”…

    謝恒：“俺知道了”

    洛婉清：“閉嘴啊啊啊啊?。。?！”

    第156章

    ◎草有鋒芒◎

    二月中旬，天氣回暖，枝頭嫩芽新發(fā)。

    洛婉清和謝恒上完早朝，用過午飯，謝恒便領(lǐng)著洛婉清再次入宮。

    “這次我是以近侍身份帶你過去，”謝恒帶著洛婉清從馬車上下來，走進(jìn)御花園，壓低聲提醒道，“看看就好，別多說話?！?/br>
    “好。”

    洛婉清應(yīng)聲，剛好就聽見旁邊傳來張逸然的聲音：“紀(jì)先生，小心?！?/br>
    洛婉清和謝恒抬頭看去，便見張逸然正在花園門口，扶著差點摔倒的紀(jì)青。

    察覺兩人視線，張逸然抬起頭來，隨后壓著高興行禮：“謝司主。”

    說著，張逸然將目光落到洛婉清身上，頷首輕笑：“柳司使?！?/br>
    “張大人。”

    謝恒點點頭，洛婉清也無聲行禮，目光從紀(jì)青蒼白的臉上一掃而過，紀(jì)青抬眼看她，兩人只在半空中短暫對視，便又挪開目光。

    而后謝恒便領(lǐng)著她先行往前，等走遠(yuǎn)些，謝恒才道：“昨晚你把人追回來，就這么算了？”

    洛婉清回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回自己房間。這些時日，他不管怎么樣都會偷偷跑出來同她睡到快要上朝，等時間差不多再回自己房間準(zhǔn)備上朝。

    等上朝下朝，周邊一直有人，他也沒來得及多問，一忙忙過頭，現(xiàn)下看見紀(jì)青，謝恒才想起來。

    洛婉清點點頭，輕聲道：“勸了勸?！?/br>
    謝恒聞言看她一眼，知道她不想多說，也沒追問，只道：“你心中有數(shù)就好。”

    說著，他領(lǐng)著人穿過花園，左拐右繞，來到御書房中。

    到達(dá)御書房時，里面正傳來李宗和眾人談笑之聲，謝恒領(lǐng)著洛婉清進(jìn)去，所有人抬眼看來，李宗笑了笑道：“恒兒來了，坐吧?！?/br>
    謝恒上前，坐到李宗左手邊，李宗右手邊坐著謝廣成，宋惜朝和鄭平生各自坐在一邊。

    李歸玉和鄭璧奎也在堂上，鄭璧奎站在鄭平生身后，李歸玉坐在鄭璧奎旁側(cè)。

    一行人似乎來了許久，謝恒落座后，便就著方才的話題繼續(xù)聊天，正說著謝廣成兒子的婚事，整個御書房熱熱鬧鬧，全然不見半點審案嚴(yán)肅，只有謝恒一個人，冷淡坐在李宗旁邊，聽著他們說話，也不出聲。

    等了片刻，太監(jiān)上來，在李宗耳邊附耳說了幾句，李宗神色才淡下來，轉(zhuǎn)頭同眾人道：“行了，張御史到了，不說笑了。”

    聽到這話，鄭平生等人臉色便冷了幾分。

    李宗轉(zhuǎn)頭看向鄭平生，先安撫道：“老鄭你等一會兒也別太激動，年輕說話沖些，但若是冤案，朕會為你做主的。”

    “臣自然相信陛下。”鄭平生聞言，面色稍霽，恭敬道，“只要張大人不要太過分，老臣不會和年輕人一般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