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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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歸玉做出應(yīng)對,隔日“李圣照教唆謝恒刺殺皇帝、殿上斬公卿”一事便到處發(fā)出了告示,李歸玉以皇帝之命,召各路兵馬勤王東都。 而李圣照也在鐘老幫助下,恢復容貌,請了他曾經(jīng)的恩師云山真人下山辨認真?zhèn)?,同時向各處說明當年崔氏冤案,為崔氏伸冤。 兩邊人在各地傳播消息,都想尋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他們你來我往,洛婉清卻沒有心思理會,只每一日等著追思從東都送過來的消息。 她信不過其他人,如今她只信得過監(jiān)察司留在東都的暗樁,以及,謝修齊。 她在開戰(zhàn)當夜便派人聯(lián)系謝修齊,隔了兩日后,她便收到了謝修齊確認謝恒無恙的消息。 謝修齊給她的信中告訴她,李歸玉將謝恒關(guān)押后,謝修齊立刻去找了李歸玉,李歸玉以保謝恒不受折磨作為交換條件,同謝修齊要了十萬金,并要求謝修齊為他登基鋪路,壓住朝中反抗朝臣。 謝修齊應(yīng)了下來,連夜湊了一萬作為定金,答應(yīng)盡快湊齊余下九萬之后,終于得到了每日能派人確認一次謝恒情況的特許。 “新朝安穩(wěn)之前,李歸玉暫時不會與我撕破臉皮。天牢由李歸玉親信親自看守,預(yù)備圍點打援,難以劫人,盡快入東都,以增籌碼?!?/br> 得了謝修齊的信件,洛婉清才定下心來,帶著軍隊一路直襲東都。 各方勢力對兩方態(tài)度曖昧,一路城池幾乎都不做抵抗,放任洛婉清直接入境,不到十日,洛婉清便打到了距離東都僅有兩日距離的淮水城。 到達淮水城不遠處時,大軍尚未壓境,老遠就看幾個人身著官服的人站在路邊。 李圣照勒馬停下,和旁邊洛婉清對視一眼,洛婉清便知李圣照意思,駕馬上前,停在幾個官員面前,皺眉道:“爾等何人?” “在下淮水城縣令鐘懷,在此恭候圣照殿下,勞煩大人通稟?!?/br> 為首的老者穿著緋紅色官服,朝著洛婉清拜了拜,說明來意。 這老者看上去已經(jīng)五十出頭,帶著兩個上了年紀的官員,明顯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許久。 洛婉清回頭看了一眼李圣照,隨后翻身下馬,語氣溫和幾分道:“你們隨我過來吧?!?/br> 三個老者行禮謝恩,跟著洛婉清走到李圣照面前。 鐘懷拜見過李圣照,仔細端詳片刻,隨后笑起來:“當年小臣曾在宮中見過殿下一面,不知殿下可還記得?” 李圣照看著鐘懷,點了點頭,平靜道:“當年鐘大人在御史臺,還參過本宮。” 鐘懷聞言,面上終于放松下來,帶著身后官員恭敬行禮,算是確認了李圣照身份。 李圣照聽見三人拜見,便知他們的來意,知道此處不宜談話,看了看周遭,干脆就地扎營。 所有人進了樹林修整,李圣照將帶著三位官員和洛婉清等人一起進了營帳,招呼三位官員坐下后,李圣照才道:“不知三位大人為何前來?” “圣照殿下率兵來,淮水城雖小,但投降還是抵抗,亦要有所決斷,故而小臣特意過來,想問殿下幾件事,以做參考?!?/br> 鐘懷開口,不卑不亢。 這倒也在所有人意料之內(nèi),近來許多城池都是官員主動獻城,大多是這樣的流程。 只是面對李圣照還如此淡定的官員,倒是第一次見。 李圣照不以為意,只抬手笑著道:“請講?!?/br> “聽聞六年前,王鄭兩氏通敵叛國,封鎖邊境消息,以致崔氏滿門蒙冤。在和玉關(guān)告捷時,邊境十城尚在,崔大人最保國安,讓十萬軍民攀山繞至昆侖留守至今,此事可否屬實?” “屬實。”李圣照點頭,隨后道,“我這里尚有他們通敵文書、還有我舅舅行軍日志的拓本,當年前去昆侖的幸存者仍在,若鐘大人心有疑慮,盡可一驗?!?/br> “明白,”鐘懷嘆了口氣,面上露出幾分感慨,“我當年便知,崔大人不是叛國之人。既然當年殿下是蒙冤出逃,小臣自然需遵殿下為太子。那小臣不得不問第二件事——” 鐘懷抬起頭,目光銳利,頗為認真:“殿下與謝恒,到底是何關(guān)系?” 聽到這話,李圣照動作微頓,洛婉清敏銳抬頭,看向鐘懷,直接詢問:“鐘大人為何有此一問?” “小臣恪守本分,淮城只降本應(yīng)繼承帝位的天子。所以小臣不得不問,謝恒弒君、殿上斬公卿,如此犯上作亂之事,是否為殿下所指使?” “自然不是?!?/br> 一聽這話,青崖立刻開口,否決道:“謝恒所為,殿下全然不知,與殿下沒有半點干系。” 洛婉清聽著,忍不住抬眸看了青崖一眼,她知道這是權(quán)宜之計,且不說謝恒做的事的確是他自己做的,李圣照不知道。就算是李圣照指使,也不可能承認。 謝恒也不會讓他們承認,否則他的付出便都白費了。 可洛婉清聽著青崖這么果決的否認,還是忍不住在袖下握緊拳頭。 她隱約有一種感覺,自己仿佛離夢里那個結(jié)局越來越近。 謝恒似乎是一座孤島,她奮力游向彼岸,卻始終不得。 她低頭端了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想壓下自己的情緒。 旁邊鐘懷聽到青崖的話,似是放下心來:“那就好,這樣小臣也就安心了,小臣今日去清點懷中的糧草,夜里給殿下送來補給。近日就請殿下先在淮城歇一歇,先不要進東都。” “為何?” 李圣照抬起眼眸,有些不解。 鐘懷聽著,面露沉色:“廣安王今日給各地傳了官令,要官府張貼告示,公布后日處斬謝恒的消息?!?/br> 這話一出,洛婉清豁然起身:“你說什么?!” 鐘懷皺起眉頭,敏銳盯著洛婉清:“這位大人為何如此激動?” “些許震驚罷了。” 青崖替洛婉清遮掩下來,笑著道:“鐘大人是怕我們現(xiàn)下入東都,會讓人誤以為我們是去救謝恒?” “不錯?!?/br> 鐘懷點頭,認真道:“如今邊境還有宗室親王,地方尚有世家,殿下若想名正言順登基,此時不宜往前,還請就在此處,等謝恒處決之后,再行安排?!?/br> “好說?!?/br> 青崖笑著應(yīng)下,隨后便起身送著鐘懷道:“那鐘大人,勞您先去清點糧草吧?!?/br> “是?!?/br> 鐘懷聞言,便帶著自己人同青崖一起走了出去。 等他們一起營帳,洛婉清立刻起身道:“殿下,我們現(xiàn)下得立刻趕過去?!?/br> 她開口后,所有人沒有出聲,朱雀左右看看,似是不知所措。 洛婉清盯著座上李圣照,不安感又將她淹沒,她試探著道:“殿下,大軍可以不過去,但我們得派人過去,私下救他也好?!?/br> “夫人收到謝太傅的消息了嗎?” 洛婉清剛說完,青崖便卷簾從門口走進來。 洛婉清回頭看去,青崖正走進營帳,她盯著青崖,就聽對方道:“如果謝太傅救不了,我們便這邊不能派人?!?/br> “為何?” “夫人應(yīng)當清楚,”青崖平靜看著洛婉清,“我們這邊派過去的每一個人,哪怕是尸體留在東都,都會成為我們在營救謝恒的證據(jù)。” “那又如何?” “夫人還沒看明白嗎,”青崖皺起眉頭,“鐘懷就是來試探我們的,他就是故意來告訴我們這個消息,等著我們派人去救公子。軍中必定有李歸玉的人,只要你一離開……” “那又如何?!” 洛婉清忍不住低喝出聲:“你以為我留在這里,當真是為了同你們一起報仇雪恨同你們一起爭奪天下嗎?!你們是誰我是誰,我為什么要給你們賣命?!” “那你可以走?!鼻嘌缕届o看著她,冷靜得讓洛婉清覺得可怕,提醒道,“獨獨不可去救公子?!?/br> 洛婉清聽到這話,愣愣看著青崖。 她一瞬想起過去,在監(jiān)察司后山,每日看見青崖坐在謝恒背后煮茶輕笑的模樣。 她一一掃過眾人,她看過李圣照,看過青崖,看過玄山,看過朱雀…… 她記得他們每一個人圍繞在謝恒身邊的模樣,然而此刻他們卻都坐在這里,似乎早已經(jīng)接受一個結(jié)局。 “你們從來沒想過救他?” 洛婉清脫口而出,朱雀聞言,慌忙道:“能救肯定要救啊!可是……” 朱雀說著,有些不知所措紅了眼眶:“可是……公子不讓救啊。公子付出這么多,如果被我們毀了……” “可他要死了。” 洛婉清不可置信,她看著朱雀:“他馬上要被處斬,有什么比他性命更重要嗎?” “那是對你而言。” 青崖平靜開口,洛婉清轉(zhuǎn)眸看他,就聽青崖輕聲道:“是你不想讓他死,而不是他自己。” 這話一瞬間擊在洛婉清心上,她突然升起一種害怕,她嘴唇輕顫,不由得道:“不是……他答應(yīng)過我……” “我們早就做好準備的?!?/br> 青崖笑著開口,眼里壓著無數(shù)情緒,但他始終保持同樣的笑容,注視著洛婉清:“夫人,我們這里每一個人,都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我們活著,不是為了自己而活,是為了崔氏的遺愿,是為了將崔氏未完成之事,完成到底?!?/br> “你胡說八道!” 洛婉清厲喝,她急促呼吸著,怒罵道:“你說得輕松,如今死的是他不是你!” “那夫人是希望我死嗎?” 青崖開口,洛婉清一愣,就聽青崖平靜道:“如果我死,夫人能平息盛怒,留在軍中輔佐殿下,青崖一死無憾?!?/br> 說著,青崖從袖中取出他慣用的翠玉匕首,抵在自己脖頸,溫柔注視著洛婉清:“請夫人下旨?!?/br> 洛婉清聽到這話,愣愣看著青崖。 她忍不住道:“為了你們的大業(yè),是不是誰死都可以?” “是?!?/br> 青崖毫不猶豫開口。 洛婉清一時說不出話來,她一一掃過面前這些人,她突然覺得他們不是活著的人。 他們只是留在世間的軀殼,麻木不仁、不惜代價執(zhí)行著死者的遺愿。 推李歸玉繼位,頒布大夏律,為崔氏討回公道。 為此他們生也好,死也罷,根本不重要。 他們不看重自己的性命,也不看重別人,更不看重謝恒。 謝恒從一開始,就是他們選出的祭品。 從崔子規(guī)讓他換血,從他們將所有希望寄托在這個人身上那一刻,他們所有人便像亡靈一樣,依附在他身上。 生不得生,死不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