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嘉容的笑容純粹且不含雜質(zhì)，一時間讓經(jīng)受了精神折磨的簡弘毅有些恍惚，下意識地將今天發(fā)生的所有事當(dāng)作了一個夢境。

    不過無論簡弘毅怎么欺騙自己，發(fā)生過的事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就算他將今天視作一場夢，面對簡嘉容時的討好與哀求，將簡弘毅的心思透了個明明白白。

    簡弘毅神色恍惚，陷在自己的夢境中，分不清現(xiàn)實與虛幻。

    他想如以往那樣，在任何時間、任何情況下，只要扭頭就能看到對著自己滿是孺慕之情的簡嘉容。

    過往的他每當(dāng)看到簡嘉容時，腦海里滿是當(dāng)年在醫(yī)院中無意間瞥到的怪物樣子;總是會將簡嘉容的笑意視作洪水猛獸，用呵斥的辱罵來彰顯自己的地位，以此讓自己的內(nèi)心更加強大。

    這樣保護他就能不受怪物的侵襲。

    可現(xiàn)在，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簡嘉容的笑原來沒有那么可怕，對方明明長得這么可愛，是有著自己血脈的小兒子，是秋林肚子里爬出來的小孩兒。

    那么瘦弱、那么弱小，是需要愛護的存在。

    簡弘毅想伸手探向簡嘉容的頭，想摸一摸自己二十幾年來從沒碰過的小兒子。

    可惜，簡弘毅連腰都直不起來，更別說摸頭這種動作了。

    簡嘉容用著自己沒有記憶時的蠢笨笑容，天真地歪了歪腦袋，爸爸，你不會是忘了吧。mama早就死了，你幻想出的幸福世界并不存在。

    簡嘉容捏住簡弘毅滯在半空中的手腕，微微躬身，在簡弘毅耳邊投下一個地雷，炸毀了簡弘毅的妄念。

    她早就死了，是被你親手殺死的。她死前多可憐啊，被最愛的人日日折磨，連尸體都被嫌棄臟了眼。

    你、不記得了嗎?

    簡弘毅突然僵住，猛地開始大力掙扎，他粗喘著、嘶吼著、翻滾著，企圖將那些真相丟出腦外。

    可簡嘉容牢牢桎著簡弘毅的手，他像是惡魔鎖定自己的獵物一樣、攥緊簡弘毅的手腕，將人固定在自己面前。

    他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在簡弘毅耳邊低語，將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徹底釘入簡弘毅的腦子里、嵌入他的血rou里，讓他永遠都不能忘，每時每刻都要回憶起自己曾經(jīng)所做的事。

    她徹底死了，連一點兒灰都不剩了。

    伴隨著簡嘉容的話，那些幻象一點點如潮水般褪去，先是角落里的花瓶、而后是天花板的吊燈。

    簡弘毅慌亂地伸手，試圖抓住那些虛幻的假象;可幻象沒有因為簡弘毅的挽留而減緩速度，他眼睜睜看著這個還能看到白秋林的世界被逐漸毀滅，露出藏在背后的真實。

    望著眼前熟悉的書房，之前的簡弘毅有多么迫切回到這個正常的世界，現(xiàn)在的他就有多么痛恨這份真實。

    他渴求的將目光挪向簡嘉容，期望他的小兒子能再讓他見一眼鮮活的、肆意的白秋林。

    就算是為了懲罰他也沒關(guān)系，他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自己的妻子了;就連夢中，對方的樣子也逐漸模糊。

    可簡嘉容怎么會滿足簡弘毅的愿望。

    之前在記憶幻境中，簡弘毅對幼年時期的白秋林不甚在意，以至于連對方的臉都沒仔細瞧過。

    現(xiàn)在，那份不在意卻成了真真正正的刀子一樣，扎在簡弘毅心里不斷旋轉(zhuǎn)，活生生剜著他的rou。

    他的傲慢終究是作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痛哭流涕、他苦苦哀求，他就像大馬路上一無所有的流浪漢一樣，渴望著簡嘉容隨手丟下的一塊面包渣;就算簡嘉容扔給他的面包渣里混著石子，他也甘之如飴地咽下去，仿佛察覺不到自己身體早已被割得鮮血淋漓。

    簡嘉容面無表情地俯視著這個滿是丑態(tài)的男人，絲毫沒有一絲動容。

    能認識你，真是那個人生命中最讓人惋惜的事情。

    但凡你有那么一點點良心，只要一點點，你就不會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下手，像對待一只沒有人在乎的野貓一樣把人隨意丟棄在路邊。

    就算你不曾相信過她口中的故事，但只要你是一個勉強還過得去的人，不對她做那些殘忍的事，她遲早有一天會自己恢復(fù)過來，回到你的身邊。

    真的是、太可惜了。

    簡嘉容這次沒再猶豫，一腳踹開簡弘毅，皺著眉看向自己的褲腿，都臟了，這褲子是不能要了。

    簡嘉容已經(jīng)在對方身上下了印，從此以后，只要簡弘毅閉上眼睛，就會無止境地一次又一次重復(fù)自己虐待幼年白秋林的場景。

    就算有一天簡弘毅忍不下去不想活了，他也死不了，或者說沒法死。

    簡嘉容在對方身上下了一層保護，這層保護會永遠給簡弘毅留下最后一口氣，讓他沒法自我了解，永永遠遠陷在夢魘中。

    不過這個保護頂多只能給簡弘毅留口氣，至于更多的，那就不關(guān)簡嘉容的事了。

    精神失常，又或者缺胳膊斷腿，這都不在簡嘉容的保護范圍中。

    簡嘉容完成了自己的事，就準(zhǔn)備離開了。

    他人都已經(jīng)爬上了窗戶，結(jié)果簡弘毅的書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簡嘉容原本沒打算多管閑事的，可外面的人主動問了一句：父親，你在嗎?

    這聲音，是簡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