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沒來由地眼底浮現(xiàn)出幾個虛渺的人影,那些身著華貴道袍,穿金戴玉的道人,那些目露陰鷙的群雄領(lǐng)袖,一個個,一件件。 忽然,他身上那種氣息消失無蹤。 他抬起頭看著殘陽如血,不由得想起,那時候的師父讓他枕著膝蓋,那時候的他吵嚷著“復(fù)仇”,找那些屠殺了伏牛鎮(zhèn)的兇手復(fù)仇。 師父替他修補(bǔ)著衣衫,低聲說:“人的一生之中,不應(yīng)當(dāng)只有仇恨?!?/br> 那時候的東海落鴻山,仍是飛花時間,他聽到此言之后,稍稍平靜了下來,而后側(cè)過看著漫天的花雨,不再說話。 “人還是沒心沒肺好些?!彼胫?,有些想起抬起手來,只是又輕易放下。 他側(cè)過臉看了一眼,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二師兄,他沒來由地想到了當(dāng)時下決心燒掉整棟聽雨閣時的自己。 他面對的是如潮水一般涌來,想要接手聽雨閣,并且將門派上下的尸骨拋入大海的名門弟子。他沒有選擇。 沈入忘不想被人稱作“數(shù)典忘宗”,同樣也不想自己的家歸于他人。 這里有太多屬于自己的回憶了,沈入忘怔怔地想到,他少時自尸山血海的伏牛鎮(zhèn)被師父領(lǐng)入了落鴻山的小蓬萊山門。 他踏過神女峰,那時候大師兄還會笑兩聲,他當(dāng)時亦是個孩子,雖是往日冷面,但對自己這個更小的童子反倒是左右照顧,便是兩人一道出現(xiàn),他也總是牽著自己的手。他領(lǐng)著沈入忘看過落鴻山的雪頂。 也說過要帶他去看南海日出的承諾。 如今,卻將一切散在了風(fēng)里。 他笑了,“也不知道大師兄是不是會怪我,當(dāng)時沒來得及問他?!?/br> 少年道人擺了擺手,已是大步朝門外走去。 忽然,他聽到身后的常劍庭仿佛在喊他。 他停下腳步,夕陽余暉,已是慢慢落下,他看著那個粗布長衫的文質(zhì)男人,嘴角動了動,一陣大風(fēng)吹來,他聽到的字,仿佛是“三師兄”云云,只是后續(xù)還有什么,他已是聽不到了。 沈入忘看著他把雙手插在衣袖里,像是一個日漸蒼老的病人。 只是漸漸的,他的身影也就消失在了屋內(nèi)。 “我也有很久不曾見到三師兄了,不知道他在哪座山上野吶。”他不由得想起與三師兄漫山遍野瘋跑的模樣,只是時光匆匆過去,眨眼已是三年,那時候,眾多師兄相繼別離,其余眾人他都好言好語,卻唯獨(dú)只有面對三師兄之時,他哭出聲來。 如今,師兄們又在何方呢? 誰人知曉。 …… 一處陰暗的地下,幾個身著灰袍的老者正像是頑童一般圍著一個青色的魂魄,那道散發(fā)著淡淡熒光的人影,此時正躺在一塊平整如床的大石上。 一個頭上禿了一塊的老頭兒,揪了揪身邊同伴的胡子,皺著眉說:“我說巫咸老頭兒,你不是說,你的醫(yī)術(shù)獨(dú)步天下嘛,現(xiàn)在這小子怎么還不醒啊,你行不行?。俊?/br> “疼疼疼疼,巫真你給老夫松手!藥石之力,哪有這么起效快的!咱們壓口錢,要人死便叫他三更死,要他活,就算他告到閻王爺那兒,都別想轉(zhuǎn)世投胎去。 再說了,老夫何時騙過你?” “你大爺?shù)奈紫?,你昨日還騙我說,九泉有鬼族的娘們洗澡,我去了之后,只有幾個粗胳膊粗腿的漢子,瞧見咱們幾個,還把小老兒打了一頓,你瞧瞧!你瞧瞧!咱還長了針眼呢!我呸,你還童叟無欺!你騙鬼呢你!” “我就是騙鬼啊,巫即老兒,你有本事咬我啊?” “畜生!我咬死你個畜生!”說話間,兩個老頭頓時已是打作一團(tuán),場面一時極為熱鬧,剩余的四個老人則紛紛找了個好地方,一邊還搖旗吶喊,毫不快意。 就在這時,躺在大石上的人影的手指動了動。只是很快,又再次失去了動靜。 【作者有話說】 周末快樂,明天也有是有更新的呀! 第13章 如今無人遮風(fēng)擋雨,花前月下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留仙島很快便入了夜。 這里民風(fēng)淳樸,仍舊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沈入忘觀察了一眼四圍,反倒是幾個客棧之中仍是亮著燈火,同時幾個屋頂都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這個時候,他就萬分懷念大師兄,秦紈的身手極好,那時候,他便躲在大師兄身后,自有他為自己遮風(fēng)擋雨。 只是此時,只能萬事小心了。 常劍庭給他指了一條路,如今的碼頭已經(jīng)被道門的人全數(shù)封鎖,但此處除了碼頭自然還有別的地界可以登船。常劍庭在島上人脈極廣,他跟著路線到了一處地界。 來接他的是個黝黑結(jié)實(shí)的漢子,他笑著說:“是沈公子嗎?” 沈入忘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們先上船?!?/br> 這是一只尋常的漁家船,里面只容二三人大小,里面零零散散地擺放著許多漁網(wǎng)與漁具,散發(fā)著一股濃重的魚腥味。 船頭還有些血跡,乃是宰殺魚類所留下的,這樣的船只在留仙島數(shù)不勝數(shù),毫不起眼。 沈入忘坐在船內(nèi),船后撐桿的漁家漢子,常劍庭稱他做“于大勇”。他笑聲爽朗,一邊說道:“公子哥兒,看上去面生得很,哪兒來的人?” “我自中州來,與司馬先生有舊,此次他有事要辦,便應(yīng)在我的身上,多虧了于兄弟仗義出手,不然,我實(shí)在不好與他交代?!彼f話客氣,倒是扮做一個來自中州的世家公子,他生得俊美,天生又是有那么幾分貴氣,如此一來,倒是扮這等無有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