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他的父親是當(dāng)代家主的嫡子,而他亦是父親的長子, 生在正妻房中, 尊貴無雙。 人人都說,他是口含金湯勺出生的。 人人都說,未來陸家必將由他繼承。 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 這一切都起源于他, 并非是父母給與他了庇護。 而是他將一切帶給了家人。 哪怕更多的是悔恨與屈辱。 當(dāng)他出生的當(dāng)日, 在產(chǎn)房之外, 來了一群形跡可疑的僧侶, 為首的是一個紅顏白發(fā)的怪人, 他口中稱頌著佛號, 抵達(dá)了陸家,無人敢阻擋他們,也沒有人敢于截留他們的腳步。 他呱呱墜地, 那個怪人口中頌著佛號。 “阿彌陀佛?!?/br> 但卻面色肅穆地對父母二人說道:“此子不可留, 未來必將禍亂人間,請貴家早做決斷?!?/br> 這是一個披著袈裟的惡魔。 他不知道為何, 仍能夠?qū)⒛侨说娜蓊伾钌畹乜淘谀X海之中, 甚至是那些話語,他看著他眼底燃燒的炙熱,燃燒的仇恨,還有那種詭計得逞的快意。 他和他是相識的。 他一直是那么覺得的。 剛剛生產(chǎn)完的母親下了床, 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斷地磕頭, 哀求大師饒小兒一命, 說自己將會好好管束這個孩子, 讓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若是有半分傷天害理,便愿意以血換血,以命相替。 僧人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轉(zhuǎn)動了手中的經(jīng)筒。 陸七不知道為何,他聽得懂,那人頌?zāi)畹慕?jīng)文。 那是《往生咒》。 僧人的地位仿佛極為超然,他越過跪在他身旁的父母,走到了搖籃邊上。 年幼的童子,看到的是僧人的那雙異色的瞳孔,一只猶如燃燒著地獄業(yè)火的紅蓮;一只猶如冰寒徹骨的寒冰煉獄。 他止住了苦惱,而后怔怔地望著這個僧人,不知道為什么,他看向他的目光反倒是滿是憐憫。 這是一種解脫之人看向不曾解脫者的憐憫。 他看著僧人高高舉起手掌。 卻沒有任何恐懼。 那僧人最終放下了手掌,而后靜靜地看著陸七。 “阿彌陀佛,施主好自為之?!?/br> “小懲大誡?!彼焓贮c了點跪在一旁的婦人。 而后他靜靜地看著陸七說道:“我等你來報仇。” 他拋下了這么幾句話,將他輕輕地放在搖籃之中。 僧人對自己的雙親行了一禮,而后率領(lǐng)著手下的僧眾踏著漫天的飛雪,消失在了陸家大宅之外,悄無聲息,仿佛他不曾來過。 自從那時候起,他的母親便染了一種怪病,初始之時風(fēng)寒之狀,可漸漸的,她的身體就像是結(jié)了冰,從她的腳踝開始變得冰冷異常。 母親總是撫摸著他的頭頂,而后笑著低聲說:“大郎長得越發(fā)俊俏了,日后必定是上京里最是惹眼的公子哥兒?!?/br> 母親對他寵愛異常,父親卻因為橫生的變故,對他不冷不淡,地位的水漲船高,體會到了權(quán)力的滋味,更加讓父親變得虛偽而猙獰。 歲月在母親的衰敗,和他的成長之中漸漸消逝。 他自出生起,便沒有離開過那處院墻。 他和家中的其中子弟不同,他早早便被老祖宗指定做了這個陸家未來的繼承人,誰也不知道為什么老祖宗要做這么一個決定。 他是被僧侶厭棄的不祥之子。 但也有傳聞,是那個身份超然的僧人去見了老祖宗,那一夜無數(shù)人的命運都為之改變。 多年之后,陸七才明白,這也是為什么父親會對自己又敬又怕的緣故罷。 家人對他均是敬而遠(yuǎn)之,把他當(dāng)做一座供起來的菩薩,唯恐磕了絆了。 仆人們對他誠惶誠恐,人前畏懼如虎,便是連高聲喘氣都不敢分毫,但他不止一次在背后聽聞有人說他是一個災(zāi)星。 把陸家于政界的損傷都?xì)w結(jié)于他的身上。 那些人自然沒有討到什么好果子,被他勒令打了個半死,永久逐出了陸家大門,有幾個女子甚至不堪欺辱,吊死在了他的院門口。 他無所謂。 母親的身體一天天變?nèi)?,所有人都知道原因,但都不敢輕易提及。 陸七知道,這是母親用自己的命,在替自己受過。那個和尚不會讓他好過的,他是普度眾生的佛,而自己是他認(rèn)定的魔頭,窮兇極惡。 他漸漸地聽聞了那個僧人的名字。 他叫做鳩摩羅。 他是真理宗的無上法師,權(quán)傾朝野,便連大興朝的貴人們都對他趨之若鶩。 是個大好人吶。 他替大興朝斬滅了無數(shù)的妖物,驅(qū)逐過無數(shù)異教的法師,甚至讓佛宗一脈漸漸凌駕于道門之上,是不世出的人物。 他為什么要與我為難? 陸七背靠著木陸看著天外,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隨著年歲的增長,和母親的消逝,他心中有了那么一絲悸動。 就像是有人在他心中播種,一枚不知名的種子就此生根發(fā)芽。 他那天在室外坐了很久,等到幾個奴仆前來點上燈火,紅色的燈籠掛滿了回廊,幾個仆人好聲好氣地勸誡了他一番,但他都不為所動,他們也不敢如何,只得退去。 夜已經(jīng)深了。 他嘆了口氣,春寒料峭,風(fēng)打在他的嘴唇間,一片素白。 他聽到了人聲,而后他看到的是一個少女。他不記得府中有這個人,但每日在陸家做事的人實在太多了,根本記不清楚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