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媳婦聽了婆婆這么說，也不敢再說什么，默默地又給兒子再添了半碗飯，其他人也端起碗筷繼續(xù)吃飯。

    西屋這邊，向大根坐在床邊一字不發(fā)。

    幾個小的看到父親明顯不快，誰也不敢招惹他，梨花也忙帶著弟弟meimei去了另外一個屋子，把空間留給父母。

    近一年未見，見面卻是這樣的景象，熊氏也覺得心里怪難受的，想到丈夫趕了一下午的路，想來還沒用過飯，道：“你餓了吧，我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飯，給你盛一些填一下肚子?！?/br>
    向大根制止了她道：“甭去了，若是他們眼里還有我這個兒子，也應(yīng)該自己盛了端過來?！?/br>
    熊氏嘆了一口氣，道：“如今你銀子丟了，爹娘心里不高興，怕是沒有人送飯過來了?！?/br>
    向大根聞言，仰頭往后面一倒歪在床板上，心里覺得難受，還以為近一年沒見，家里人見到他應(yīng)該開開心心才對，沒想到因為丟了三兩銀子，母親居然說出那么難聽的話來，這讓他心里實在難以接受。

    “你說爹娘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兒子，還是就盼著我拿銀子回來，不然我這個兒子就是可有可無的？”

    熊氏苦笑道：“不只是盼著你拿銀子，家里還靠著你服兵役呢，你要是不去從恩軍，二叔就得去?！?/br>
    向大根道：“既然盼著我服兵役又盼著我拿銀子，不應(yīng)該對我更好一些么，我都服了快二十年的兵役了，也夠?qū)Φ闷疬@個家了?！?/br>
    “可你不也是沒敢說你不干，不是嗎，就算他們怎么對你，你還不是得繼續(xù)去服兵役?！?/br>
    向大根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答，嘆了口氣，道：“今天抱著杏花和二牛，輕飄飄的，再看看二弟三弟的那幾個兒子，哪一個不是養(yǎng)得白白胖胖?！?/br>
    熊氏聽著心里也難受，抹了抹眼淚道：“都怪我沒本事，孩子們跟著我也沒能吃飽飯，天天稀粥野菜的……”

    向大根忙坐起來，抱著妻子道：“這怎么能怪你，你看我現(xiàn)在回來了，家里也沒見叫我去吃飯的，對我都是這個樣子，更何況你和孩子們了?！?/br>
    說著又端詳了下妻子道：“你看你，比上次見你的時候又要瘦上幾分，剛剛梨花說的，前些日子生了病，現(xiàn)在可都好全了？”

    “都好了，孩子們孝順，我發(fā)熱的時候他們都守著，晚上都不敢閉眼，輪著拿布斤沾了水給我降熱，梨花跟村里的董寡婦借了幾個銅板，又給我買了些藥，喝了兩天已經(jīng)好全了。”

    第8章

    向大根聽到妻子生病，父母居然不舍得出錢，還得借別人的錢，心里就難受得不行，一雙粗糲的大手在褲腿上來回摩挲著，鼻子泛酸。

    “我這二十年來在外頭當兵，一年也能拿三四兩銀子，我不求全都用在你和孩子們的身上，可生病拿幾個銅板都不給，吃飯也頓頓稀粥青菜，我實在是難受?！?/br>
    熊氏摸了摸丈夫的頭道：“大根，不然我們分家吧?！?/br>
    向大根聞言，猛地一抬頭，隨后又搖了搖頭：“爹娘肯定不答應(yīng)，他們不舍得老二或老三去當兵?！?/br>
    熊氏不高興道：“你也知道你爹娘不舍得，家里那么多男人，就算二叔三叔不去，大郎都十九歲了，二郎也十六了，這么多人都能去，卻偏偏使喚你一人，我也舍不得，梨花她們也舍不得自己的爹爹?！?/br>
    向大根內(nèi)疚道：“秀芳，咱之前不是說好了嗎，要是分家了，咱們大房以后就必須出一個人去當兵，我現(xiàn)在身子還成，可要是哪天出了什么事我干不動了，就得大牛去，他現(xiàn)在還小呢，可要是不分家，真的哪天出事兒了，老二老三他們屋里也能出人，家里人多，輪著做也不會那么辛苦?！?/br>
    熊氏還是覺得難受，“說是輪著做，這近二十年來還不都是你一個人干，不然你明日跟爹娘提一提，讓他們換二房三房的人去，不能只逮著咱大房一家薅?！?/br>
    向大根幾乎可以預(yù)料到，提出這個要求后他娘會是怎么個反應(yīng)，他嘴笨，又被孝道壓著，和母親吵架就沒有哪一次能贏，再又有他爹在中間和稀泥，二房一家子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語地不停挑唆，每次對陣幾乎是還沒開始就直接結(jié)束，村里人又不敢得罪自家這位蠻不講理的老婆子，村正也總是以一句清官難斷家務(wù)事為由，不愿插手他們家的事，單是講道理是沒辦法講得贏。

    但又不忍心妻子失望，只得點頭道：“行，明天我提一提，對了，梨花被賣是怎么一回事？”

    熊氏見丈夫終于關(guān)心到女兒身上，嘆了一口氣，把昨日發(fā)生的事情一清二楚都給他說了。

    “娘現(xiàn)在不認，但梨花從來不撒謊，你也知道你娘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來，這些年家里的地里的活我也從來沒有偷懶過，不知道她怎么就處處看我不順眼，現(xiàn)在連我生的孩子都要賣出去?！毙苁险f著，委屈的淚水忍不住落到頰邊。

    向大根看得心里發(fā)痛，他的孩子，也是他的心頭rou啊。這幾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他都沒在身邊，他這個當?shù)?，實在太失職了?/br>
    “要是娘真的干出這種事，這個家分定了，大不了我平日小心一些就是，這身子還能再干個十年，到時候大牛大了，也能撐起這個家了……”

    熊氏聽他這話，心里如同吃了黃連一般苦澀，真是寧愿向家祖上犯了罪殺了頭算了，也不要這種永無止境的苦難，連累子子孫孫世世代代做那永生軍，無止無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