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緩緩地蹲下身來，手指微微顫抖，想去撫她的腦袋，卻最終又縮了回去。

    董蕓發(fā)xiele好一會兒，終于抬起頭來，雙目紅腫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句問道：“你為什么要欺負(fù)我五姑姑？為什么縱容李月娥加害于她？為什么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她嫁去羯族受苦！”

    長公主胸口是揪心地痛，她艱難地吞咽兩下，輕聲地，第一次為自己辯解。

    “我沒有欺負(fù)她，那日醉酒，失身的是我。李月娥害她，是我所不愿，但確實是我疏忽，是我的錯，我愿受一切懲罰。至于和親羯族，我已在和親路上暗中派人將她替換，她現(xiàn)在很安全——”

    董蕓聽到這里，原本不停流淌著的淚水就在瞬間凝固住一般。

    “五姑姑沒去和親？”

    她瞪大了眼睛，心里也因此狂跳了起來，又生怕自己聽錯了。

    長公主點了點頭：“千真萬確，昨日見到芙寶和梨花，便知道你來了西塞，原本想著也是時候讓你們相見了，但沒想到眼下又出了這趟子事。”

    她應(yīng)承道：“待此間事情了結(jié)，我便去把她接回來。”

    董蕓心里被巨大的驚喜擊中，整個人暈乎乎的，一時間也分不出眼前這人到底是好還是壞。

    對對方的感情也變得復(fù)雜起來，既怨恨又感激。

    這種矛盾的感覺讓她心生惱怒：“你明知我日夜擔(dān)憂她的安危，為何還要瞞著我？”

    驕傲自尊如長公主，又怎會告訴她，我要死了，想逼著你快些成才，想看你盡快奪回原本屬于自己的一切，才在你面前吊著一根蘿卜。

    可現(xiàn)在這些都沒有必要了。

    她低下頭，好半天才道：“是我的錯。”

    董蕓看著她那蒼白的臉色，想起剛才她所說的，醉酒一事，失身的其實是她，一時間混亂得很。

    又想到今日在店家那里聽到的關(guān)于她是沱東錢家女的消息，想著自己去年多方謀劃時，錢氏一族沒來由地對她的示好，心里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但好歹，亂\倫一事總算是不存在的。

    看著對方才蹲了一會兒就失去血色的唇，心里不忍，倏地站起身道：“我渴了，想喝水?！?/br>
    長公主也掙扎著站起身來，卻身形一晃。

    若不是董蕓及時抓住她的胳膊，怕是要摔著了。

    董蕓面無表情地放開她，朝旁邊的椅子走去，徑直坐了下來。

    芙寶不知道大人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感覺她們一個跟著一個掉了眼淚，就知道事情很嚴(yán)重，也不敢插嘴。

    見母親坐下，輕手輕腳地爬到她膝蓋上，乖乖地縮到她懷里，兩只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長公主。

    長公主命人再添新茶。

    二人面對面坐著，長公主喝了口熱茶，臉上總算又恢復(fù)了點血色，看起來似乎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掌舵者。

    “外頭那些傳言，我一直沒給予過任何答復(fù)，有些是沒有必要，有些是難以啟齒，致使你我之間存在頗多誤會。不過今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一并說與你聽?！?/br>
    就這樣，難堪的，無奈的，私密的，都全部攤開來。

    說者一臉苦澀，聽者五味雜陳。

    董蕓聽完，有氣，有恨，有心疼，又有深深的無奈。

    兩個姑姑，一個優(yōu)柔寡斷，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一個趁人之危鬼迷心竅，后半生一直活在愧疚和懲罰之中。

    但人總是會護短，偏心更愛自己的那一個。

    董蕓無疑是偏心五姑姑的，她自小更多的時間和五姑姑在一起，更不用說在逃亡的那段時間里，五姑姑為她四處奔走，更是為了她，接受了宇文敬的和親條件。

    這些實實在在的好，讓她沒辦法去批判她什么。

    更何況，她做錯什么，也輪不到李月娥來審判，而且還是以這樣的齷齪的方式。

    她們?nèi)酥g的情感糾葛，董蕓作為一個局外人，并不想去摻和。

    但李月娥三番兩次想要置自己于死地，這筆賬，得算。

    還有派殺手伏擊芙寶的事，不出意外，也是李氏父女的手筆。

    再加上這次公然盜竊兵符調(diào)兵，這兩人在她這里，已是罪無可恕了。

    “你……當(dāng)真不是宇文家的血脈？”

    長公主輕輕嗯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卻是輕松的：“不過現(xiàn)在你來了，西塞將會歸于你的名下，我就可以不再是宇文家的女兒了?！?/br>
    董蕓當(dāng)然不是來逼她放棄這個身份的。

    當(dāng)年她之所以會扛下醉酒一事的責(zé)任，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皇祖母對親生女兒宇文慧的包庇，她不得不背了鍋。

    親生父母為了救皇祖父身死，皇家對她已經(jīng)是極大的虧欠。這些年來，雖說她獲得了長公主的身份，但同時也為宇文家付出了更多。

    尤其在自己四處流亡的那段時間里，她一個人支撐起了為父皇這一脈的復(fù)仇大計。

    還有，想方設(shè)法救出五姑姑，到處查探自己的下落，往自己身邊安排人。

    再后來，想辦法利用曹觀牽制宇文敬，為自己爭取了那么多寶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