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面照進來的?

    李好問頓時聽得呆了。

    這意味著，鄭興朋兇案發(fā)生的時間，根本就不是他們所認定的，未時三刻前后。

    而是好幾個時辰之前。

    我真是傻啊

    葉小樓將臉轉(zhuǎn)過來，雙眼無神地望著李好問與屈突宜。

    其實李司丞的昔日重現(xiàn)里就有這只銅漏，他伸手指著就拜在榻旁的那只滴漏計時鐘，我只要看一眼，就能察覺時間對不上可是我卻只管著震驚于死者是自盡的事實

    李好問默然無語，他認為這并不是葉小樓一個人的問題

    因為他也忽略了這一點。

    在他能夠?qū)⑦@一段歷史影像從過去里拖出來的時候，李好問并沒有見到鄭宅門外站著發(fā)呆的自己，也沒有見到進院不久，往后廚趕去的張嫂。

    他曾經(jīng)見過放置在院中的日晷，也根本沒有停留去關(guān)注那上面的刻度。

    可是，所有人以為的案發(fā)時間，根本就不是案發(fā)時間。

    在這個時間都能被輕易改動的世界里，什么是假的，什么是真的?

    第 49 章

    敦義坊, 李宅中。

    已近中秋，天氣越發(fā)透著秋高氣爽。到了晚間，云翳散開, 月華明凈，李家與鄭家一墻之隔的小院內(nèi)似乎鋪上了一層淡雅的銀紗。

    北堂內(nèi), 李好問端正坐在坐榻上, 面對側(cè)前方徐徐低頭飲茶的母親崔真。

    崔真溫婉放下手中的茶盞，抬起頭, 眼神慈和，聲音溫柔地開口道：好問，是真的嗎?你真的將鄭司丞遇難那一刻的歷史影像從過往的時光中給拖了出來?

    說這話的時候，崔真雖用的是疑問語氣，但是她滿面都是光彩，似乎整個人都在說：這竟是我兒能做到的, 我兒真是太厲害了。

    李好問卻面帶慚愧，低下頭, 道：兒子并不知道這, 是不是真的。

    畢竟案子太過匪夷所思。

    原本鬧得沸沸揚揚的一樁屏風殺人案, 最后發(fā)現(xiàn)竟然是自殺案。說起來, 世間又有幾個人能相信?

    崔真想了想?yún)s道：若是真相本就如此，世人相不相信，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話是如此說, 李好問的音量轉(zhuǎn)低, 沒什么自信地說，但兒子兒子自己也不大相信。

    為什么?

    今日在詭務(wù)司內(nèi), 葉帥反復模擬演示，都證實了一點, 鄭司丞是先頸中中刀，而后再跌下坐榻，向那屏風爬去的。

    從鄭司丞彌留的情況來看，他對那幅屏風極其留戀，似乎對屏風上的人愛到了骨子里

    他那樣執(zhí)著于自己喜愛之物，為什么還要自殺呢?

    崔真聽了李好問的分析，也低下頭去，沉思不語。

    而長安縣經(jīng)辦此案的葉帥也說，他覺得此事不對，有一個大大的疑點。

    什么疑點?

    時辰。鄭司丞遇害的時辰。

    我兒說來聽聽?

    按照葉帥所說，他在我拖出的歷史影像里看到了一點細節(jié)：鄭司丞遇害時，日光是從東面照進屋內(nèi)的，因此極清晰地照在了鄭司丞臉上。

    可是兒子自己也曾經(jīng)看到過鄭司丞遇害時的情形，日光卻是自西向東照耀，照在屋內(nèi)放置在東北面的屏風上的

    那是李好問還未擔任詭務(wù)司司丞時，跟著屈突宜去長安縣公廨考察鄭興朋一案。他當時在那座復原鄭興朋遇難現(xiàn)場的廨舍里，借助逼真的現(xiàn)場環(huán)境，定位到了鄭興朋遺體被發(fā)現(xiàn)的那一刻，也看到了那幅被殷紅鮮血濺染的屏風，對此印象極為深刻。

    崔真仔細地又問幾句，最后緩緩地開口問：好問，你相信自己嗎?

    你相信自己當時奮力一拖，拖拽出的，真是歷史嗎?

    李好問張著口，愣坐在原地。

    按照林大學士留下的筆記，和他自身對于能力的預感，李好問當然可以確定：那就是真實發(fā)生的歷史，畢竟他的能力就是與時間相關(guān)的。

    可問題是，目前他還缺乏自信，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掌握了那樣詭奇不科學的能力。而這一次探案過程中發(fā)現(xiàn)的前后矛盾，更加劇了他的這種不自信。

    阿娘聽你說起，你今日在詭務(wù)司公廨中，拖出的是鄭司丞揮刀自盡時的景象，那時是在上午。

    李好問聽母親這般總結(jié)，忙補充一句：是的，只不過鄭司丞揮的應(yīng)是冰刃，以水化冰，令其形成鋒銳的利刃。

    崔真的要點卻不在此處：而你剛才說，前日里在長安縣廨舍內(nèi)看到的，是不良帥葉小樓發(fā)現(xiàn)鄭司丞遺體的時候，那時卻是在下午。

    李好問頷首：對

    他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這么說來，這兩個時間點并不相同，因此，不能說是完全直接對立的。

    但這又怎么可能?

    如果鄭興朋人在上午自盡，尸骸下午才被發(fā)現(xiàn)，那他傷口處的血液早就該凝固，飛濺在屏風上的血珠不可能還順著屏風緩緩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