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問伸手撓撓頭上的黑紗幞頭：雖然我們對如何斬龍還沒有多少頭緒，但這件任務(wù)才是是我們現(xiàn)在的重中之重。

    就像是要呼應(yīng)李好問口中的斬龍二字似的，李賀從典籍庫那邊匆匆出來，手中捧著好幾卷卷軸，開開心心地道：司丞，主簿，我在古籍里找到了不少能夠斬龍的劍!

    李好問與屈突宜聞聲都是大為振奮，再看李賀手中捧著的卷軸原來都是畫在紙上的!

    屈突宜本想說：李賀想到的，未必靠譜。

    但他視線向李好問這邊轉(zhuǎn)來，兩人對視了一眼。

    屈突宜雙眼忽然一亮他猜到了李好問現(xiàn)在在想什么：

    畢竟李賀的能力擺在那里，即便是繪在卷軸上的斬龍利劍，也未必不能用。

    于是，屈突宜將此前心頭的疑慮盡數(shù)拋去，認認真真，與李好問李賀兩人一道，參詳起那些古籍中記載著的，據(jù)說能夠斬龍的寶刀寶劍。

    *

    傍晚時分，章家蒸餅鋪跟前亂哄哄的。

    幾名小娘子正著急上火地將各種家什和箱籠都裝上車駕。兩駕大車上，連人帶東西都塞得滿滿當當?shù)摹?/br>
    相熟的鄰里都曉得她們只是打算暫時出城，小住幾日;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要把整間蒸餅鋪都搬走。

    章家夫人不住口地催促，要趕在坊門落鎖之前出坊，出金光門。幾個小娘子也在嘰嘰喳喳地商議，卻是生怕漏帶了什么城外沒處可買。

    這一刻，這間一向只在早晨忙碌的小鋪子也與平常開業(yè)時一樣，熱鬧非凡。

    章家旁側(cè)，一間獨門獨戶的小院里，張嫂將大門打開了一條縫，探頭向外張了張，然后又關(guān)上了門，轉(zhuǎn)身回到院內(nèi)。

    張武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左手邊放著他那一對拐，右手邊是事先劈出來的竹篾，和一大堆已經(jīng)編好了的蒸屜。

    他十指飛快，有一只竹蒸屜在他手中漸漸成型。

    但看見妻子悶悶不樂地走過來，張武還是停下了手，柔聲問道：云娘，這是怎么了?

    張嫂望著丈夫，開口喚道：阿耶

    張武最聽不得這個稱呼，臉色一變，低下頭，伸手捂住胸口，可還是無法自控般地咳嗽出聲。

    咳咳咳咳

    張嫂連忙上前，坐至張武身邊，伸手上下?lián)崦煞虻募贡?，幫他順氣?/br>
    阿耶，你沒事吧?

    張武咳得滿臉通紅，但此刻也只能認清現(xiàn)實：他的妻子在那次傀儡蠱引起的事故里失去了心智，現(xiàn)在的認知能力就好比一個幾歲大的女童。

    算了好歹還是一家人。

    張武心想：我也認了。

    云娘早先聽章家jiejie們說，她們要出城去避禍。張嫂眼神有些迷離地望著剛剛被她帶上的門板，但我卻聽不懂她們在說什么。

    早先章家人說的事，對于張嫂的認知能力而言，太艱深了一點。

    張武聽妻子說避禍兩個字，心里一怔：不知這避的是什么禍。

    在他看來，自從年幼的兒子生病燒壞腦子的那一刻起，他們一家三口，陸續(xù)已經(jīng)把這世間能夠經(jīng)歷的禍事全經(jīng)歷過了。

    jiejie們叫云娘一起去，云娘卻想著，不能給jiejie們添麻煩。張嫂靠在丈夫身邊，柔聲道，再說了，云娘也舍不得阿耶和大郎啊。

    耶，阿耶

    這時，張家的傻兒子不知從哪里跑過來，也坐在張武身邊，像母親一樣，伸出手用力撫摸張武的脊背。

    張武忍不住垂淚

    云娘，大郎

    是我，是我不夠好，是我沒本事，我沒法兒帶著你們一起過好日子。甚至連像章家那位主事那般照顧家里，我也做不到

    不，你已經(jīng)很好了。

    張嫂忽然伸出手，捧住張武的臉頰，將他的臉轉(zhuǎn)過來，正對著自己。

    你對我和大郎都好，而且是一樣的好，一點兒都不重男輕女，不像我阿耶

    不像我阿耶

    說到這里，張嫂的腦子里似乎自行起了沖突。

    她突然抱著頭，轉(zhuǎn)過身去，苦苦思索。

    而張武雙眼一亮，仿佛他陡然間看到了幾分希望。

    然而張嫂表情痛苦地思索良久，也沒有想清楚眼前的阿耶和她記憶中那個給她帶來無數(shù)陰影的阿耶，究竟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最后她就這樣靠在張武身邊，沉沉地睡了過去。

    另一邊，張武家的傻兒子，也睡得正香。

    坐在階上的張武，抬眼望著青天，獨自感受著夜露深重。

    *

    不對不對，李博士，我們跑題了，又一次跑題了!

    李好問發(fā)現(xiàn)：李賀簡直就是一個跑題大王，每次與他討論斬龍的方式方法，他都會提起歷史上著名的斬龍英雄，比如舜屠長龍于羽山，李冰斬黑龍而后修都江堰，周處少年時為非作歹，改過自新后下河斬蛟除三害

    當李好問再試圖將話題轉(zhuǎn)到那伽身上，試圖再討論任何殺掉這只神話生物的可能時，李賀就會把話題帶偏，開始滔滔不絕地聊起那些上古異獸：有鱗的蛟龍、有翼的應(yīng)龍、有角的虬龍，無角的螭龍還有那些個混沌、窮奇、饕餮、梼杌、白澤、風(fēng)貍、狻猊、睚眥、開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