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問也混在人群之中，來到天街上。

    他的目的很明確：要見證新時代的誕生，新秩序的建立。

    但具體該怎么做李好問內(nèi)心：這還沒譜呢。

    來此之前，他便假想過：見證武周一朝的誕生，他是不是應(yīng)該混進(jìn)武則天稱帝的改元大典上去, 親眼見證改唐為周的那個時刻。

    但這樣又似乎太形式了他不明白這對自己修習(xí)的時光術(shù)有什么意義。

    雖然李好問這次只是打算先來探探路，然而來的路上出了岔子, 他回不去了。

    置身于158年前的洛陽, 他已不再受一炷香的時間限制, 而是完完全全成了一名穿越者。

    他還不清楚到底該如何返回大中二年的詭務(wù)司, 但既已來之，至少將目的達(dá)到了再設(shè)法離開。

    前天夜里在明堂上，他借助隱身蜜漿躲過了林嬙的搜索。這一份隱身蜜漿的時效有六個時辰, 因此李好問得以順順利利地離開洛陽皇城紫微宮, 在城中各坊轉(zhuǎn)了轉(zhuǎn)，又去了南市。

    隱身蜜漿失效之后, 李好問在南市的成衣鋪?zhàn)永?，用自己身上那件官袍換了一件尋常百姓的黑褐色袍子。對方因為這一筆交易有利可圖, 半句話都沒有多問。

    如今，李好問便完全是一副尋常洛陽百姓的模樣，沿著天街向北，緩緩向紫微宮行去。

    和他同一方向行進(jìn)的人還很多，其中不乏騎馬上朝的官員。這些馬匹訓(xùn)練有素，遇到天街上有行人在前，便會自動放慢腳步。

    李好問見到上朝的官員中有女子，當(dāng)即站在街邊觀看，面上難免驚訝之色。

    他剛好站在天街西面，東升的朝陽正好照在他臉上，曦光柔和，將他的面孔五官映亮。

    這一批上朝的女官共有三人，三騎并轡而行。其中一人早就留意到了李好問，便與同伴們笑道：是個挺好看的小郎君。他一直在看著我們。

    其余兩女聞言，也好奇地回過頭，打量著李好問。

    這三人都穿著緋色的官袍，袍子依照她們的身材剪裁，又都改成了便于活動的窄袖，便成了一種介于袍子與胡服之間的式樣，俏麗而干練。

    這三名女子腰間也都掛著魚袋，其中一人手中還握著一柄笏板?？此齻兩铣娜毖b備，實在與男子官員無異，只不過招致的好奇目光遠(yuǎn)較男子官員們?yōu)槎?。但看樣子，她們對此早已?xí)慣，見怪不怪了。

    這時恰好一名穿著紫袍的年長官員騎馬趕來，三女中的一人頓時斂了笑容，輕輕蹬了蹬馬肚子，向來人打招呼：婁公!

    婁公?

    看這年紀(jì)與官銜，又是這個姓氏，李好問大概能猜到此人應(yīng)是武則天執(zhí)政時的名臣婁師德。他在天授元年還不是宰相，大概再過兩年便是宰相了。

    婁師德見那女子縱馬趕來，不敢怠慢，拱手行禮，與那女子交談。

    李好問隱隱約約聽見兩人在說軍需轉(zhuǎn)運(yùn)之事，心里猜測那位jiejie應(yīng)當(dāng)是管著轉(zhuǎn)運(yùn)官一類的后勤職務(wù)。

    他倒是沒想到，在這個時代，女子們在朝堂上的力量已經(jīng)擴(kuò)充至此。

    這時他才終于有了點(diǎn)感覺自己確實是在見證一個新時代的誕生。

    *

    一時間他已經(jīng)越過天津橋，來到紫微宮雄偉的宮墻跟前。

    遠(yuǎn)遠(yuǎn)的，那三名女性官員已與婁師德一道，從應(yīng)天門進(jìn)入皇城去了。

    李好問此刻穿著庶民的衣衫，自忖紫微宮是肯定進(jìn)不去的，想要多見證一些恐怕還得依靠他的時間視野，瞬間位移到宮中某個不顯眼的位置上。

    然而就在此刻，一名金吾衛(wèi)看見他，打出讓他向左邊靠的手勢，道：想?yún)⒂^萬象神宮走興教門!

    李好問一頭霧水，參觀萬象神宮?萬象神宮就是明堂，所以這明堂也是可以參觀的?

    但他看看身周，還有不少和他一樣，身穿庶民衣衫的百姓，聽了那名金吾衛(wèi)的話，一起向位于西面的興教門走去。

    這些都是普通人，看起來像是小商販、小作坊主、大清早剛剛趕到洛陽城的農(nóng)人還有好些人是拖家?guī)Э冢瑤е暧椎暮⒆拥摹?/br>
    原來這是真的!

    李好問按捺住心中的驚愕，也向興教門的方向走去。

    他也看到有人往西面的光政門走去，但是往光政門方向去的看起來都是讀書人，而且大多是獨(dú)自前來。只不過他們來到紫微宮前，大多便從袖中摸出薦書之類的書信。

    果然，就聽身后那名金吾衛(wèi)道：若是今年秋天的科舉報名，從光政門入。

    李好問恍然大悟：原來另一頭的隊伍，是報名科舉的。

    他沒有報名科舉的資格與打算，便只管跟隨庶民們的隊伍向興教門移動。

    在那里，金吾衛(wèi)會檢查各人身上有無攜帶兵刃武器，并且要查看身份憑證。

    這是令李好問比較頭疼的部分這次回溯，他并沒有攜帶官憑路引一類的身份憑證。但就算是帶了，也是一百多年后大唐官府頒發(fā)的憑證，這時會不會有人認(rèn)可還不得而知。

    但都到了這里，李好問便只能硬著頭皮上前。

    一名金吾衛(wèi)檢查了李好問的隨身物品，見沒有什么違禁的，便又問他身份憑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