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大唐與天竺，與這個世上的其它地方不是一體的嗎?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有外來之力入侵大唐，別處還能獨善其身的道理。

    羅景默然了片刻，終于還是道：僅代表我緊那羅，我一定會在關(guān)鍵時候助你，以我自身的力量為限。

    李好問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誠懇地點了點頭：謝了，老兄!

    羅景也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如今都已是這般位格了，竟然也還與我這八部眾也稱兄道弟，別客氣，李老弟!

    從薦福寺出來，李好問的身影直接出現(xiàn)在一街之隔的豐樂坊詭務(wù)司中。

    也不知天女魃和萇弘是用什么法門辦到的，這兩位竟比李好問還要早，回到司中。他們都是臉色不虞，萇弘老成些，慣于體諒他人的難處，天女魃卻尤為憤憤不平。

    只是借一點力量，也竟無一愿意。

    虧祂們還是享受人間香火供奉，愿力滋養(yǎng)的神仙。

    天女魃氣咻咻地抱怨。

    而萇弘只是搖頭嘆息：難，這難道很難。

    不過李好問對這兩位的期待值原本就不甚高。

    天女魃在涿鹿失了位格，久未回歸昆侖，與同輩的神仙們疏于聯(lián)絡(luò)，屬于神仙中的圈外人。

    而萇弘這位老仙人前往聯(lián)絡(luò)都是些和他一樣，死后位列仙班的仙人，比如那正版王子喬，又如赤松子、寇先、鐘馗等。

    這些仙人的力量本就單薄，再加上本質(zhì)上精致利己，很難想象他們會愿意為挽救長安城，乃至這世間而出一份力。

    令人意外的是，連秋宇都聯(lián)絡(luò)上了某些小神，但此刻也與天女魃和萇弘一般地憤憤不平。

    我遇見了豐樂坊本地的土地。秋宇向他的同伴們陳述來龍去脈。

    那土地先是敷衍推搪，我緊追之下它便只說自己沒什么力量。

    秋宇說到這里忍不住哼了一聲道：我尋思你自身確實沒什么力量，力量都是著豐樂坊本地的居民給的。

    李好問瞧著秋宇，忽然察覺這位的秉性與以前比已有了很大的改變，不再是那位永遠(yuǎn)冷面冷心，說話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的秋郎中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葉小樓的影響。

    秋宇絲毫不知李好問心里竟在想這些，只是繼續(xù)照實說：然后那土地便告訴我實情。它說的與當(dāng)日長吉說的一樣，天若有情天亦老。若是它們過分干預(yù)人間之事，尤其是這種大事，即便是神佛，也會自動進(jìn)入生老病死的周期，終至消亡。

    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李好問想起李賀，忍不住一陣心酸。

    如今天尚未老，便能證明天道無情，即使有外神降臨，危及地上萬千生靈，它也寧愿袖手旁觀。

    但李好問也能理解這樣做的理由。

    人皆有私心，那么同樣的，天地存在的目標(biāo)也是為了自身長存。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世界不會因為萬物生靈的變化而更改這是自然規(guī)律。

    此時此刻，他耳邊似乎聽見了零的詛咒長安城所蒙受的是數(shù)萬年前就精心計算好了的災(zāi)難，而這世間的神佛則注定袖手旁觀，你注定得不到任何幫助。

    李好問站在詭務(wù)司階前，抬頭向天。

    他很想要大喊一聲，以紓解心中的郁悶。

    但此刻長安城上空籠罩著沉沉的暮靄，能見度越來越低。

    遠(yuǎn)處傳來暮鼓聲聲，提醒各里坊速度關(guān)閉坊門，也昭示著有一個長夜將臨。

    就在這時，李好問忽然感受到了強(qiáng)烈的危險預(yù)感。

    確切地說，他預(yù)感到的不是危險，而是無限的壓制，似乎鋪天蓋地的恐懼正從天而降。

    緊接著他就見詭務(wù)司中人人色變。秋宇等人都是站立不穩(wěn)，直接摔到了地面上。

    身著青衣的天女魃察覺不對便徑直沖出詭務(wù)司的正廳，但剛到階前便呆呆地立定在原地，櫻口微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原本一直停在她肩上的貓面鴉則像是當(dāng)場變成了一塊石頭，直接從天女魃肩頭墜下。

    李好問身形一閃，已出現(xiàn)在天女魃身邊，順著天女魃的視線向空中看去。

    只見沉沉的夜空之中，一道流金色的瀑布正掛于九霄之上，遠(yuǎn)遠(yuǎn)地望去，就像是星空與大地之間，懸掛上一道輝煌的長橋。

    很難說那道瀑布或是長橋是由什么物質(zhì)構(gòu)成的，即便是李好問，也只能看清那道瀑布表面遍布一個又一個金黃色的圓環(huán)。這些圓環(huán)重重相疊又相互勾連，令這橋面看起來像是無數(shù)條勾在一起的金色蠕蟲，不斷顫動著向地面垂落。

    而那條長橋之上，是數(shù)不勝數(shù)蠕動著的紅色物體，它們?nèi)羰秋h浮在空中，看起來確實像是一盞盞紅燈籠，但此刻它們都在那道金色的長橋上擁擠著、推搡著、顫動著那種介于rou質(zhì)與膠質(zhì)之間的奇怪質(zhì)感便尤為明顯，令人時刻聯(lián)想到那些極不愉快的事物。

    它們沿著那金色的長橋向前移動，在長橋成為瀑布的那一刻隨之向地面墜落，大約有成千上萬枚，一時間盡數(shù)涌向地面，在觸地之后，向四周濺開，像是艷麗的血花。

    金色長橋的另一端，這些血紅色的東西始終不斷涌出，無休無止，無窮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