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川沉默良久，又道：“狐貍，聽著——倘若再有下一次，無論你愿不愿意，我都會帶你離開積羽城，離開這個男人——”

    “我不要你管！”我倔強(qiáng)地望著夜川，不高興地道：“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br>
    夜川上前一步，懶散的目光變得凌厲，口氣霸道而強(qiáng)硬：“媚雅沒有重生之前，我不允許你有危險！”

    “我渴了，我要喝水?！币勾ǖ哪抗饬钗椅房s了一下，我不想、也不敢再與夜川爭執(zhí)下去。

    夜川悻悻地看了我一眼，端過一杯茶遞在我唇邊。

    我努力抬起脖子，就著杯口費(fèi)力地喝了兩口，一扭腦袋仰臥在床上，眼睛悶悶地望著房頂。這夜川，到底不如天翊照顧得穩(wěn)妥，連喂人……哦不，喂狐貍喝水都不會。天翊每次都是托著我的脖子喂我喝水的。

    喝過了茶，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屋子里光線開始暗下來。我與夜川相對無言，氣氛甚不愉快。

    不久之后，羽洛端著藥碗走了進(jìn)來。在薄薄夜色里，她的一襲淡青色衣衫宛如一片青色的煙霧。看到夜川，她怔了一下，口氣淡漠地道：“夜川公子請回吧……我會照顧你的這只……這只狐貍——”

    夜川看著羽洛，似乎想說什么，卻又什么也沒說。良久之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邁步離去。

    羽洛走到床邊，抬起我的脖子將藥慢慢灌進(jìn)我嘴里。為了避免尷尬，我閉著眼睛裝著未睡醒的樣子。但裝了一會兒，自己也覺得裝得不像，索性睜開了眼睛看著羽洛。

    羽洛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甚至連我意料中的厭惡也找不到。

    我伸出舌頭舔了舔鼻子，窘迫地道：“羽……羽洛姑娘，謝謝你……”

    羽洛秀眉輕蹙，冷然望了我一眼，淡淡道：“不必——”

    我心虛地躲避著羽洛的目光，道：“你既然那么討厭我，為什么還要救我？”

    羽洛漠然看著我，停了一會兒，靜無波瀾地道：“在你傷好之前，我只是一個醫(yī)者——”

    “醫(yī)者？”我心頭微震，低聲道：“你……將來不會后悔嗎？”

    “或許會，但是現(xiàn)在我只能這么做?！?/br>
    我看著羽洛，依然有強(qiáng)烈的排斥與反感，然而我卻不得不承認(rèn)，我佩服她！在她面前，令我生出從未有過的自卑。

    要怎樣的克制與隱忍，才能夠?qū)σ粋€與自己搶奪至愛之人的人施以援手？要怎樣的磊落和坦蕩，才能夠在一個自己深深厭惡的人面前堅守醫(yī)者的責(zé)任？

    妖族常常說羽族高傲虛偽，妖族向來做事只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感受?？墒敲鎸τ鹇暹@樣的“違心”與“虛偽”，卻令我為自己的族人深深汗顏。

    我注視著羽洛，心中風(fēng)起云涌——我第一次明白，原來羽族的高貴，并不僅僅來自于他們身體中流淌的神的血液和天生的翅膀。

    妖族向來有仇必復(fù)有恩必報，羽洛既如此對我，無論我對她有多么敵視，我都必須還了她的這份恩情。

    當(dāng)我身受重傷、乞求她醫(yī)治之時，我曾在心里對她說，只要她能救活我的性命，我便再不和她爭奪天翊的愛。

    雖然她沒有聽到，然而我卻不能欺騙自己。我躊躇著，對羽洛道：“你放心，將來我不會讓你后悔——”

    羽洛眸光微動，卻木然地打斷了我的話：“我不想聽什么承諾與報答，倘若你做得到，不必現(xiàn)在告訴我。倘若你做不到，現(xiàn)在告訴我亦無非多一次欺騙?！?/br>
    我默默閉上了嘴。

    羽洛說得對——倘若我做得到遠(yuǎn)離天翊，不再奢望他的愛，那又何必說出口？倘若我做不到，現(xiàn)在說出口又有什么用？

    而我，真的能夠放棄天翊嗎？我問自己。本已平復(fù)的傷口忽然劇烈地疼了一下，我按住胸口，不敢再往下想……

    兩天之后，我法力漸復(fù)，已能化為人形下床走動。以狐貍之形與羽洛相對時，已是別扭無比?；癁槿诵魏螅菍擂稳f分。于是我便在醒來后的第三天上，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久別小院，本以為紗窗蛛網(wǎng)、幾案蒙塵，要好一番打掃。不料歸來之后，卻見窗明幾凈，了無片塵，心中不由大感詫異。

    好在夜川很快解開了我的疑問，夜川說：“天天有人過來打掃，能不干凈么？”

    “是天翊派人來打掃的么？”我含情脈脈地問。

    夜川因我此次受傷之事，對天翊很有了些不滿，冷淡中含了一絲氣憤道：“你去問他！”

    我不在意地笑笑，在夜紫花前坐下，輕輕敲著石桌道：“你還在生他的氣？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他又做錯了什么？”

    夜川不客氣地道：“你就是只傻狐貍！”

    我嘆了口氣，道：“以后大概不會這么傻了……我已經(jīng)決定放棄?！?/br>
    夜川挑眉：“做得到么？”

    我再嘆了口氣：“做不到也要做，我們妖族向來恩怨分明。在我沒能還了羽洛的情分之前，我會盡量遠(yuǎn)離天翊——”

    “小狐貍——”天翊的名字剛剛從我口中說出來，外面便響起天翊喚我的聲音。

    院門沒有關(guān)，我慢慢地看著天翊走進(jìn)來，不知他是否聽到我說的話。

    天翊看到夜川也在這里，含笑打了聲招呼，而后在我對面坐下，帶著一貫溶化我心的笑容道：“小狐貍，你好些了嗎？怎不在醫(yī)館繼續(xù)將養(yǎng)幾天？”

    夜川側(cè)目望著天翊，插口道：“她與羽洛八字不合——”

    “什么？”天翊怔了一下。

    我狠狠瞪了一眼夜川，急忙向天翊遮掩地笑道：“沒什么，他在開玩笑。羽洛姑娘為人極好，只是我已完全恢復(fù)了，怎好再麻煩她照顧我?！?/br>
    天翊笑道：“小狐貍，你不必這般客氣。小洛曾跟我說，她視你如親meimei一般，她很樂意照顧你。她在積羽城里向來沒有朋友，我想你在那里陪著她，她會十分高興?！?/br>
    我咧了咧嘴，以笑作答——羽洛竟然對天翊說，她視我如親meimei一般——她為什么要這樣欺騙天翊呢？

    然而，我適才不也違心地說“羽洛姑娘為人極好”嗎？欺騙——大概都是因?yàn)楹ε率?，害怕在天翊面前失了風(fēng)度，在天翊心中失了分量。

    在這份愛情中，她這般小心翼翼地委屈自己，對他曲意承歡，她真的快樂嗎？（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