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大軍意氣昂揚地回師祖龍城時，我騎著馬走在嘯風(fēng)身邊，聽嘯風(fēng)的副將道：“真不敢相信，相持月余的一場戰(zhàn)斗，竟在一夕之間大獲全勝——先鋒的這位師妹真是好生令人佩服?！?/br>
    嘯風(fēng)看了我一眼，笑道：“小顏，你的武功法力比往時大有長進，反倒是師兄止步不前了?！?/br>
    我謙虛地道：“師兄軍務(wù)繁忙，哪能像小顏這般日日修行不綴？再說望鄉(xiāng)海岸的怨靈經(jīng)前幾次勝利后，對陣時輕慢驕浮，加上師兄指揮有方，此次方得大獲全勝。否則，依小顏一人之力，哪里便能改變戰(zhàn)局？”

    另一位副官點了點頭，道：“雪顏姑娘說得有理?！?/br>
    大軍返回祖龍后，接風(fēng)的宴席依然被安排在將軍府的大廳里。夏風(fēng)將軍意氣風(fēng)發(fā)，熱誠地對我表示了歡迎。

    理澤和慕容祺也參加了這次宴席，嵐楓和琉璃卻沒有在。物是人非，不由使我倍覺感慨。

    理澤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和夏風(fēng)將軍談話，偶爾望向我的目光疏遠而冷淡。慕容祺卻一直坐在我身邊，對我百般殷勤示好，引得席上人人側(cè)目，他卻渾不在意。

    “夜川大俠怎么沒有跟你一起來？”慕容祺對我致以極致的歡迎后，終于想起了夜川。

    我握盞笑道：“他不慣軍中拘束，自己去了?！?/br>
    慕容祺道：“夜川大俠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軍中確也留他不住?！阋院髸L期留在祖龍城嗎？”

    我搖頭道：“我不知道。”

    慕容祺熱切地道：“留下來吧！以后咱們一起戰(zhàn)斗，一起掃平怨靈軍團。待將來怨靈平定，世間太平，咱們再一起攜手天涯，行俠仗義。像夜川大俠一樣，讓世人記住我們的名字?！?/br>
    我側(cè)目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要和你一起?！?/br>
    慕容祺道：“你還在想著那個羽族王子嗎？他若喜歡你，你就不會來祖龍了。你們既然已經(jīng)分開，咱們再次見到也是緣份，何不給我一個機會？”

    慕容祺貌似說得誠懇，我卻看見他眼睛里一絲促狹的笑，忍不住心頭微微火起，拉下了臉道：“我想不想他不關(guān)你的事，他喜不喜歡我也不關(guān)你的事。如果再次見到就是緣分，那我和破山、理澤左將軍也很有緣份了?！?/br>
    我說話的聲音并不很大，理澤距我的距離也并不算很近，可是當(dāng)我提到他的名字時，他卻往我這邊淡淡掃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湊巧。

    慕容祺嬉笑道：“理澤左將軍和破山又沒想和你在一起，那只是見面的緣份，不是相守的緣份。”

    “我不和你說這些。”我撇了撇嘴道：“花言巧語?！?/br>
    慕容祺做出一副委屈狀，道：“人家句句真心，你卻全當(dāng)假意。到底要怎么樣你才肯相信？”

    我歪著頭想了一想，微微轉(zhuǎn)動著手中茶盞道：“我覺得喜歡一個人，應(yīng)該是件很嚴肅的事，而你從來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樣。你說的話我很難相信?！?/br>
    慕容祺按了按自己的額頭，仰天嘆道：“怪我長得不好了。”

    我看了看慕容祺的臉，他其實長得很好，有一種風(fēng)流瀟灑的氣度，又有一種武者的剛毅。只是神色間好像永遠正經(jīng)不起來似的，讓人分辨不出他的假意與真心。

    但我也懶得向他解釋，隨他去誤會好了。

    接風(fēng)宴罷，天色已晚，我跟著嘯風(fēng)回到先鋒府中居住。

    先鋒府主院里一片漆黑，闃無人跡。

    我想起在聯(lián)軍營地，我提到嫂嫂時，破山說了句：“你已經(jīng)沒有嫂嫂了——”此時不由狐疑問道：“師兄，倩蓉嫂子和小荻丫頭呢？她們怎么沒在府中？”

    黑夜里嘯風(fēng)的臉色看不大清，卻聽他隔了許久方淡淡回道：“小顏，倩蓉她……已經(jīng)不是你嫂子了，以后別再那么叫……”

    “你們……分開了？”我訝然不敢置信地道。

    嘯風(fēng)默認。

    “為什么？”我抓住了嘯風(fēng)的手，難過地道：“她那么愛你……你們……怎么就分開了呢？”

    嘯風(fēng)沉默，長久的沉默。在沉默里，嘯風(fēng)全身的力氣似乎一點一點渙散，最后無力得不得不扶著石桌坐下來。

    “小顏，她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她對我——只不過是一種孩子似的迷戀……而她迷戀的，也不是真實的我，只是她幻想中那個威名赫赫的虎先鋒罷了……”嘯風(fēng)嘆了口氣，疲憊至極地說出這些話。

    “可是……你不就是虎先鋒么？”我聽得迷迷糊糊，不能明白嘯風(fēng)的話。

    “小顏，幻想和真實是有距離的——有時距離甚至非常大，大到令人無法接受……她以為嫁給了我，從此便能獨占英雄的寵愛，得到舉世矚目的榮光?？墒牵夷芙o她的，卻只有英雄妻子的責(zé)任，和無數(shù)提心吊膽、獨守空房的寂寞夜晚……”

    嘯風(fēng)眼神暗淡，神色惶然，戰(zhàn)場上的威武鎮(zhèn)定一去不返，變得像一個普通的、無助的世間男子。

    我心疼地在嘯風(fēng)身邊坐下來，不平地道：“你四處征戰(zhàn)，也是為了家國，為了祖龍城里的每一個百姓。待怨靈掃滅之日，自能日日相伴。難道她不明白么？”

    嘯風(fēng)苦笑道：“人族女子壽命短暫，她說待怨靈掃滅，她已白發(fā)蒼蒼。我教她修真之法，她卻難禁修行之苦。”

    “那她離開了你，又回到龍鳳閣了嗎？她離開以后，你是不是很不快樂？我去勸勸她……”

    “不用了！小顏?！眹[風(fēng)生硬地打斷了我的話：“不要多事。我已經(jīng)說過，她從來沒有愛過我。當(dāng)她的幻想破滅之后，她和我在一起已經(jīng)完全沒有意義?！?/br>
    “可是……我以為既已結(jié)為夫妻，無論如何都應(yīng)一生一世相守相依……”

    “呵呵。”嘯風(fēng)無力地笑道：“婚姻只不過是一種形式，而人心永遠無法靠形式約束。”

    “婚姻不該是一種承諾嗎？”我仰起臉看著嘯風(fēng)問：“難道不該是承諾給予對方幸福和關(guān)愛，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嗎？”

    “你太天真了?！眹[風(fēng)站起身道：“不要想這些了。小顏，早些休息吧?！?/br>
    見嘯風(fēng)不愿再說，我只得忍著滿心疑惑住了口。

    嘯風(fēng)帶我來到我從前居住的房間，揮手燃亮了燈。我一時有些恍惚，歲月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從前。房間里一切如昨，仿佛我從來不曾離去一樣。

    “師兄……”我感動地道：“難為你還將房間一直保留著我離去時的樣子?！?/br>
    嘯風(fēng)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道：“師兄我懶得很，最不耐煩翻騰屋子。自你去后也沒有別人來住，所以便一直這副樣子了。”

    “哦……你就說是特意為我保留的又怎樣呢……”我咕噥了一句，徑直到床上躺了下去。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真好。

    嘯風(fēng)拉開被子為我裹好，我拉住了嘯風(fēng)的手笑道：“師兄——”

    嘯風(fēng)停下了手，望著我道：“嗯？”

    “沒什么，你快去休息吧……”我放開了嘯風(fēng)的手。

    其實我想說的是：這世上有你在，我就不會感覺太孤單。但是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只是又對嘯風(fēng)笑了一笑。

    凄凄切切的一場愛戀，倉倉惶惶的一路行程，起起伏伏的一段悲歡……今夜，在這熟悉的小屋、熟悉的床上、熟悉的人面前，突然像一場縹縹緲緲的夢，叫人恍然又悵惘。

    這一夜，月華如水，我心寧靜。（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