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跑到城外的流芳河邊，我才撲在草地上痛哭失聲。河水嘩嘩地從我身邊流過，掩不住我的哭聲。

    當(dāng)眼淚流到無可再流，我坐起身，洗干凈了臉上淚痕，像什么事都不曾發(fā)生過般回到祖龍城里。

    “你要去哪里？”左將軍府中，理澤看著面無表情的我，沉聲問道。

    “雪域之原——”我平靜地道。

    “你到那里做什么？”理澤大概沒有聽說過，雪域之原上萬年雪蓮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傳說。

    我已經(jīng)接受了天翊死亡的事實(shí)，我知道身為左將軍的理澤，不可能拿這樣的事情試探我。何況，天翊要入黃昏城之事，我亦早有所知。但是我并不想對理澤解釋什么，只淡淡道：“修行——”

    “兩界之門很快就要建成，你怎能在這個時候離去？”理澤的眼中閃過一絲混合著失望的怒火。

    “神棄之界已經(jīng)存在了幾千年，打開通往神棄之界的道路也不急在一時?！蔽也辉谝獾氐?。

    “你何時回來？”理澤忍著怒氣，嘆了口氣問。

    “該回來的時候自會回來——”言罷，我不再多話，扯下腰間軍牌置于理澤身邊的桌案上，轉(zhuǎn)身大步向門外走去。

    “雪顏！”理澤在我身后怒聲喊。

    我沒有停留，也沒有回頭，轉(zhuǎn)眼間已離了軍營。

    我沒有去向嘯風(fēng)師兄告別，我知道我平靜面容下的痛徹心骨瞞不過他，與其讓他為我痛心，不如讓我一個人來獨(dú)自承受。

    因紫晶靈力與能量的吸收，我的飛行術(shù)如今已可以與任何一個普通的羽族人比肩，甚至可能還要高出一些。

    一路上，遇曠野平原我便用飛花遁影之術(shù)，遇高山峽谷我便用飛行之術(shù)。如此日夜兼程，我在大半個月后到達(dá)極北之地的雪域之原。

    從未曾見過這樣莽莽蒼蒼、無邊無涯的冰雪之境，何止不曾見過——這樣的地方，連想象亦不曾到達(dá)過。

    白色的天，白色的地，閉上眼睛，連夢都成了一片空空茫茫的白。

    目光盡頭，連綿的群嶺，高聳入云的雪峰，亙古矗立間似乎已超越了萬年的大地，超越了無窮無極的蒼穹。

    面對這樣的遼闊與壯觀，我突然間忍不住熱淚盈眶。

    佇立良久之后，對著這不可思議的、奇跡般的存在，我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近乎虔誠地向著那遙遠(yuǎn)的雪域群峰深深叩拜。

    數(shù)年來，戰(zhàn)場上的勝績被人們爭相夸贊，心中不由驕慢暗生。此時，面對這磅礴雄渾、沉默無語的雪域之原，面對至愛之人死亡的巨大悲痛，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永遠(yuǎn)不可能超越自然的力量。

    于是，一切的驕慢，盡化作心無雜念的敬仰與心悅誠服的低俯。

    半晌，我方自雪地上站起身，凝聚靈力向雪原深處飛行，去尋找傳說中萬年雪蓮的蹤跡。

    嘯風(fēng)曾說過：七色雪蓮乃是神界異花，一千年生根，一千年發(fā)芽，一千年開出白色花朵。此后六千年中，每一千年變幻一種顏色，到得第一萬年，那花便七色齊呈，光華流轉(zhuǎn)，熠熠耀目……

    這樣的一朵異花，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本應(yīng)十分顯眼，但為了不漏過每寸雪地，我還是飛行的非常緩慢。

    雪域之原上白光耀眼，日夜不分，所以我也不分日夜地去尋找。

    雪域之原上奇寒透骨，我的千年修行，竟只勉強(qiáng)撐得過七八日。是以每隔七八日，我便從雪域之原深處返回邊界，待身體從內(nèi)到外暖過來之后再重新入腹地去尋找。

    如此來來去去，又半個多月過去。

    這日，從雪域之原深處歸來的路上，突然感覺周圍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氣息。

    微弱的，卻分明是生命的氣息！

    我心中疑惑，極目四顧間，發(fā)現(xiàn)白色的天和地之間，似乎印上了一抹淡淡的水青色。

    我落在地上，踏著厚厚的冰雪向那一點(diǎn)兒不一樣的顏色走去。

    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像長空里的一只雁影，在這四望無際的茫茫白雪中，卻似漆黑長夜的一痕星光般耀人眼目。

    行至近前，但見冰冷的白雪深埋了一個女子。那一痕淡淡的水青色，是她未及被雪掩住的一角衣裾。

    空氣奇寒，雪落成冰。我以真氣化開埋藏那女子的冰雪，而后將她慢慢扶起。

    當(dāng)我看到她的臉時，整個人不由得怔住了——

    羽洛……竟然是羽洛！

    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剎那的驚異之后，我立即明白，這個深愛天翊的女子，她一定像我一樣，來為他尋找能令凡人起死回生的萬年七色雪蓮。

    我將羽洛背至雪域邊緣，用真氣緩緩暖過她僵硬的身體。慢慢地，她的心開始有了微弱的跳動。當(dāng)聽到她清晰的喘息時，我收回了手。

    背轉(zhuǎn)身站在她旁邊，望著遠(yuǎn)方直入云霄的巍峨雪峰，我耐心地等她醒來。

    “雪……雪顏……”她終于蘇醒，一開口便叫出我的名字。

    我轉(zhuǎn)身望著她，冰冷不語。

    即使天翊已經(jīng)不在這世上，我仍然無法原諒她曾得到他的愛。

    “雪顏……”羽洛從雪地上緩緩坐起身，虛弱地道：“謝謝你救了我?！?/br>
    “你不該來這里?！蔽依淙坏溃骸澳闳绻城?，大可在積羽城里找個地方?！蔽掖竭吂雌鹨唤z無情的笑，斜睨著羽洛譏諷道。

    “我來這里不是殉情，天翊他沒有死！”羽洛似乎被我的譏笑觸怒，大了聲音道。

    “沒有死？你有證據(jù)嗎？”不知為何，我的心里竟生出一絲縹緲的希望，壓下了心底的暗流洶涌，側(cè)頭淡若無事地問她道。

    羽洛喘了口氣，艱難地道：“我沒有證據(jù)……雖然前去黃昏城尋找天翊的人帶回了他的天劫射日弓和銀月劍，但是那也不足以作為他已經(jīng)死去的證明！長老勢力一直對天翊心存不滿，他們急急宣布他的死訊，不過是為了想要借機(jī)兵不血刃地推翻王室、建立自己的傀儡政權(quán)罷了?！?/br>
    我默然半晌，終于有幾分同情地看了看羽洛。

    天翊從不離身的天劫射日弓和銀月劍已經(jīng)被送回羽族，她卻仍然不肯相信他已經(jīng)死亡。（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