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楚淮站在透明的玻璃門外，漠然看著值班室里的一切。

    傅知越熟練地撥打了反電詐的報警電話，聲音擲地有聲，您好，我要報案

    對，一共是傅知越點著趙梅的手機屏幕，快速應答，六十筆轉(zhuǎn)賬，第一筆的時間和金額是

    傅知越比溫楚淮冷靜得多。

    溫楚淮點了一根煙。

    從開始化療，溫楚淮幾乎算是已經(jīng)把煙戒了。

    傅知越給他買了很多糖果，各種口味的，每天檢查他的口袋，確保溫楚淮一伸手就能摸到糖果，也確保溫楚淮身邊不會再有煙。

    可是今天，大概是心有預感，溫楚淮把煙帶了出來。

    現(xiàn)在那些糖解不了溫楚淮的躁郁。

    燃燒的煙葉帶著苦味，尼古丁過了肺再吐出來，是一股股濃白的煙霧。

    一根煙很快就燃到盡頭，煙頭碾滅，在路邊公共垃圾桶上的不銹鋼煙灰盒里劃出一道黑黢黢帶著顆粒的痕跡。

    不知道過了多久。

    溫楚淮點完了最后一支煙，四下環(huán)視，準備看看哪有小賣店，能再去買些。

    身后響起傅知越的聲音，一只手溫柔地抽過了溫楚淮手里空空如也的煙盒。

    哥，我?guī)慊丶摇?/br>
    第109章 你讓我走吧

    溫楚淮坐傅知越的車離開了派出所。

    趙梅坐在車后座，沉默寡言，沒了溫楚淮這次剛見到她時的神氣勁兒。

    也是，一百多萬的網(wǎng)貸，利滾利也能壓垮一個人。

    傅知越先開車，送趙梅回了家。

    車子停在路邊，趙梅在車后座等了一會，沒聽到溫楚淮的挽留。

    她也一言不發(fā)，抬手去拉車門。

    車門打開的聲音和溫楚淮的話同時響起來

    媽。

    趙梅安靜下來，后視鏡里，溫楚淮能看見她保持著拉車門的姿勢不動了。

    溫楚淮望著后視鏡里的趙梅，你愛我嗎?

    溫楚淮想，問出這四個字的自己，看起來一定很可憐。

    溫楚淮不喜歡自己這么可憐。

    可他實在太空了。

    也有太多事情想不明白。

    所以在趙梅動動嘴唇，說一句愛的時候，溫楚淮追根究底

    那為什么你們從來不會把精力和金錢投在我身上呢?

    是因為我不值得嗎?

    所以傳銷的那些人說什么，趙梅就信什么。溫楚淮朝不保夕的那些年，趙梅能紅了眼幾千幾千地把錢扔給那些人，為了他們口中那個璀璨的、能一躍成為家庭主宰的虛假泡沫。

    所以溫宏勝不愿意去找一份正經(jīng)工作，堅信自己大器晚成，從老母親那里和趙梅這里搜刮過來的一點錢用得捉襟見肘，還要抱怨是溫楚淮拖累了他。

    所以哪怕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博士后、主任醫(yī)師，在他們兩個人眼里，仍舊沒有任何投資價值

    溫楚淮甚至忍不住把自己比成了一個物件。

    可事實是，即便是物件，或許也比不過趙梅這么多年鬼迷心竅往家里搬的那些產(chǎn)品，比不過溫宏勝往自己身上投資的那些排面。

    十萬塊錢的車，年檢的時候被檢測人員轟大了油門，溫宏勝回來描述，心疼得五官扭曲。

    而溫楚淮這么長時間的化療，溫宏勝連問都沒問一句。

    沒問上次溫楚淮被警察帶走，后面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

    沒問溫楚淮幾乎失聯(lián)的這兩個月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溫宏勝還沉浸在溫楚淮沒有按照他的旨意完成相親的憤怒里，端著架子等著溫楚淮卑躬屈膝地去給他道歉。

    其實這時候不該說這些。

    溫楚淮知道自己此刻的胡思亂想大抵可以被稱為遷怒。

    電信詐騙和趙梅之前參與過的那些傳銷終究還是不同，趙梅也同樣是受害者。

    可他太累了。

    累到?jīng)]有力氣再去相信趙梅空口白牙說的那些

    你是mama唯一的孩子，mama怎么可能不愛你呢?

    是mama不對，這次是我做錯了

    到后來趙梅也哭了，鼻涕一把淚一把，mama很小的時候，你姥爺就去世了，是你姥姥一個人把我們拉扯大，吃飯都成問題，哪有時間教我們這些。

    mama也是第一次當mama，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對的，你多擔待

    溫楚淮坐在副駕駛，似乎冷心冷情地始終沒有回頭。

    這次的事情處理完，以后你們的事情，我就再也不管了。溫楚淮冷淡著，以后就當陌生人。

    他說的話那么冷漠，可傅知越看見溫楚淮的睫毛都已經(jīng)濕透了。

    是兩扇暴雨中的鴉羽。

    趙梅最后的目光落在傅知越身上，話是對溫楚淮說的，以后找個能好好照顧你的人

    像是在做最后的囑托。

    溫楚淮閉上眼，心口和胃絞在一起，連帶著食管都往上泛著鐵銹味。

    他沒下車。

    趙梅離開后，傅知越一路把邁巴赫開到了小區(qū)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