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想,應該稍微放下對前男友的恨了。至少他因為此病秧子積攢了豐富的和醫(yī)院打交道經驗,總有一天能用上。 但想念前男友是要遭報應的。 待他折返回來,竟發(fā)覺他前男友此刻就立在他父親身旁,兩人看起來交談甚歡,已經發(fā)展到準備握手道別了。 程醒言險些以為自己忙出了幻覺,怎么就跟前男友快進到見家長了? 程父將手中的紙片鄭重交辦給了他,上頭的數(shù)字已然變?yōu)榱恕?09”:“程醒言,你快說跟人家說謝謝?!?/br> 程醒言控制了偏頭的幅度,以免他目光停在褚晏清那張發(fā)白的臉上太久:“爸,你快把號碼還給人家?!?/br> “不用了?!瘪谊糖逭f,“小感冒而已,醫(yī)院待久了沒準還交叉感染。號碼您先用,我回去了。” 程醒言認為褚晏清今天演技不佳,演流感患者甚至沒戴口罩。事實上,褚晏清在他面前佯裝輕松時總這樣漏洞百出??伤布毙韬婉谊糖逖b陌生人,所以不能夠拆穿。 醫(yī)院查驗結果是急性腸胃炎。注射完一針消炎藥,趙春桃已基本恢復生龍活虎的狀態(tài),起身就開始痛斥程父整天就會摳手機,當晚沒有認真做飯,把年三十剩的香菇雞又加熱一遍湊數(shù),果然吃出事了。程父為證明自己已深刻認識到錯誤,發(fā)誓從今以后讓趙春桃隨便點菜,飯桌上絕不出現(xiàn)重復的。程醒言則從沒如此忙碌地假裝摳手機,一抬頭他倆已經不知為什么抱到一起去了。 諸如此類的小毛病也不需要住院,等趙春桃輸完吊瓶,幾人成功趕在天亮以前回家。 程醒言跟著父母往大廳外走,余光卻再次瞥見了他那兩小時前就號稱要回家的前男友。對方不知是真沒找到空座,還是犯病走不動,在咳嗽的人浪中倚著某側墻角,一動不動地枯站著。 褚晏清也許真的是鬼吧。程醒言在心底犯嘀咕。——褚晏清反應極慢,在他幾乎湊到鼻尖時才掀起眼皮看他,用那張越發(fā)蒼白的臉。程醒言將目光躲閃開,只拽起褚晏清一邊袖口,往自己拿外套占領的座椅處走。 褚晏清果然支不起身,被他拽著往前跌撞幾步,險些要曲腿半跪下去。好在程醒言對此早有準備,眼尖將對方攬著肩膀一把撈了起來。 兩人起碼有幾個月時間只在劇組遠遠碰過面,他總覺對方比他印象中要瘦削,隱約能探到肩胛骨的分量,而瘦削總令人顯得肅殺??神谊糖宀]給他多久思考機會,很快掙脫開了他的手臂,走路姿態(tài)總是搖晃著傾斜。 死瘸子還好意思跟他逞強。程醒言這次將褚晏清直接摁坐在自己外套壘砌的窩里,罵道:“褚晏清你到底什么毛???你實在閑得慌就去給放煙花的推銷打火機,大過年的來醫(yī)院做慈善還是散步?” 褚晏清鎮(zhèn)定道:“還能有什么毛病,老毛病而已。就是輸止痛針的事,急診掛不掛的也無所謂。” “如果你疼得特別厲害,我現(xiàn)在就去找醫(yī)生,大不了花錢插隊呢。” “不用。我已經重新掛上免疫科的號,等到早上八點半就行?!瘪谊糖逅坪跻策t疑了片刻,“總之你先走吧,我自己也沒什么問題?!?/br> “走什么走。你還能禍害誰冒充你家屬,醫(yī)院不會又打電話把我叫來吧?” 程醒言的確不敢走。他前男友什么德行,除非疼到整宿睡不著的程度,否則絕不會來醫(yī)院浪費時間。 褚晏清一貫認為叫痛沒用,如果無意向他討要甜頭,就會徹底失聲,連神情都極少,如同此時一樣。只有從額角滾落到眼睫也未能擦去的冷汗,證明是在忍耐疼痛。 程醒言喉間吞了千萬顆沙礫,干澀,發(fā)滯。他做不到袖手旁觀,又找不著像樣的理由將褚晏清抱到懷里,如同從前一樣。 他走去嘗試問值班護士能否插隊,險些被旁邊倆大姨踹上兩腳,只得老實領了第389號。 等到早晨八點左右,急診科也沒能輪到第389號。兩人潦草收拾一通,往門診大樓挪去,灌了滿嘴冷風。 任誰都能看出來,褚晏清狀況很差。主治醫(yī)師懷疑是骨頭里有新的病變,要求他做胸椎和腰椎的增強核磁。程序比普通平掃還復雜得多。 護士先給褚晏清上了一管留置針,這人血管里應該流淌過不少稀奇古怪的藥物,如今又新添一種叫做造影液的東西。 期間程醒言只能在走廊外等待。照理說他已陪同褚晏清做過很多次檢查,這次也并沒什么特別,心臟卻總跟隨儀器一并震蕩著,怎么也靜不下來。 儀器將將停歇,耳邊只寂靜片刻,里邊再度傳來砸地的沉悶聲響。 護士從里探出頭來:“病人情況不怎么好,做核磁反應也挺大。家屬進來扶一下吧。” “我不是……” 程醒言剛要辯解,就已完成了自我說服。手欠喂流浪貓狗要負責,手欠管前男友閑事當然也要負責,“好吧。他怎么回事?” 他進門時褚晏清尚且保持著倒地的姿勢,面色褪得將近透明,骨頭里也可能添了幾處撞擊傷,整個人搖搖欲墜,依賴儀器的支撐也沒能重新直起身來。 程醒言左胸口里發(fā)絞,總算找到正當理由將對方半抱起身,但也只有儀器到門口這一小段路程。 他將褚晏清安置在走廊的長椅間,代替對方理了理凌亂的大衣領口,兩人再度拉開禮貌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