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溫桃蹊早往竹藤椅上坐了,腳上繡鞋趿拉著,那躺椅稍高些,她人坐上去,兩只腳就沾不了地,半懸著,踢著裙擺,一遞一下的。 溫長玄搖著頭步過去,在她肩膀上一按:“成什么樣子?難看不難看?” 溫桃蹊撇嘴:“又沒外人,我心里悶得慌,你別管我?!?/br> “先前出事的時候,你心里煩悶,又受了驚嚇,我能理解,現(xiàn)在還悶得慌?”溫長玄撩了長衫下擺,往她身側坐下去,看著她一雙腿抖來抖去的,沒忍住,溫熱的大掌在她膝蓋上按了一把,“我眼都叫你晃暈了,別抖了?!?/br> 他力氣大,她動彈不得,心情就更差,小手握了拳,照著他胳膊上掄過去:“都叫你別管我了!” 溫長玄吃痛,嘶了聲,疼的呲牙咧嘴的。 溫桃蹊一愣,眼睛閃啊閃的:“我沒用力……” 他噗嗤一聲笑了:“逗你玩兒的,別慪氣,跟我說說,你煩什么呢?事情不是都過去了?梁時如今也算是罪有應得,他這條命要交代在揚州了,你還煩什么?再說了,沒聽爹和大哥說嘛,眼下梁家自顧不暇,這一世的榮華富貴,算是走到頭了。你瞧瞧,從梁家,到梁時,再到梁燕嬌,你不喜歡的這些人,都沒有好下場,怎么還不高興呢?” 溫桃蹊便張口啐他:“就你會胡說,我不喜歡他們,也沒想過落井下石。他們富貴無極,同我沒關系,可他們梁家大廈傾頹,我也不必高興,我又不是因為這個煩悶的?!?/br> 其實溫長玄是明知故問。 只是他還是想聽她自己說。 那天娘跟他說了很多話,他后來仔細的回味,細細的品,總覺得娘的那番話里,是另有深意的。 也許……他心念轉過時,甚至想著,桃蹊怕是動情不自知。 但是這種念頭一閃而過,他就不愿再多想。 倒不是他自欺欺人,實在是這丫頭每每見了陸景明,都沒個好臉色,說話也沒好氣兒的。 可今天又看她這樣苦悶。 溫長玄抿唇,橫了心,他要不問,她八成不會主動開口了:“你是因為陸家阿兄才煩悶,心情才不好的?” 溫桃蹊掀了眼皮看過去:“你說他那樣的人,費心思去坑梁時,我記得大哥說過,他跟他父兄的關系不是一直淡淡的嗎?” 溫長玄心下咯噔一聲:“你是擔心他?” “我是覺得,這樣大的人情,可怎么還給人家呢?”溫桃蹊掰著指頭,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兒,“別說青雀樓請人家吃一頓飯了,就是請人家吃十頓飯,也不夠還的?!?/br> “你很怕欠著他的嗎?” 溫桃蹊覺得他這話問的奇怪,便咦了聲:“這天下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債,不是你教我的嗎?” 溫長玄叫她倒噎住一回,干巴巴的咳兩聲:“是我教你的,不過總有我們在,就是要還他人情,也不用你來還,你煩什么?” 溫桃蹊腮幫子鼓鼓的,覺得跟他沒什么好說的。 那是陸景明啊。 她知道了他的心思,他明明白白的說,喜歡她,那他做這些,她怎么能夠視若無睹? 陸景明替她出氣,是要承擔風險的。 就算梁家現(xiàn)在不中用了,但畢竟是他先算計梁時,梁時要是自己察覺了,又或是今次未曾失手打死那個小丫頭…… “人家替我出頭,那不總是要擔著風險的嗎?”溫桃蹊唉聲嘆氣的,“說實在的,我從前覺得他那樣的人,沒事兒老纏著我干嘛呢?便覺得他是另有所圖,一直很是防備,戒心也很重。后來他坦白的告訴我,是為了林月泉,我生氣過一場,也覺得被人算計利用了,那林月泉也未見得是什么好貨色,可偏偏陸景明又的確提醒過我,林月泉未必是個好人,要我小心提防。你再瞧他后來做的這些——梁家宴上他救了我,把吳閔嘉打成那副樣子,過后還安排了明禮回揚州,在揚州一番籌謀布置,引梁時入他彀中,替我出這口惡氣,我真是……我真是……” 她真是說不出的感動。 她想起第一次見陸景明。 那天陽光很好,他背著光站著,她進了正堂中,他轉身,回頭,與她四目相對。 那時她便覺得,那個人,實在讓人忍不住的想要親近。 如果她不是重生而來的溫桃蹊,又或者,前世她先見到的是陸景明,也許,一切就根本不會發(fā)生。 只不過是她浴火重生,遭受過那些之后,再不敢交付真心,更不敢輕易相信什么人,才會十分抵觸陸景明而已。 現(xiàn)在…… 現(xiàn)在人家做了這么多。 溫桃蹊略合了合眼:“我曉得人心險惡,世道艱難,更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這道理,所以二哥你是看在眼里的,我對陸掌柜,沒有半分親近?,F(xiàn)在我真是覺得,不知道說什么好,我很感動,也很震撼,他能為我做這么多……” 她聲兒頓了頓,吸了吸鼻子,側目看過去:“從小到大,我一直覺得,爹娘和哥哥們?yōu)槲易鍪裁?,都是應該的,我心安理得的受著,你們的疼愛,你們的維護,我都覺得那是我該得的,因為咱們是一家人,是骨rou至親,可你說,陸掌柜對我的好,我真的能視若不見嗎?” 她越說,溫長玄的臉色就越是難看:“我承認,陸景明對你也許是真心,更是十分用心,所以桃蹊,你的心亂了,你感動之余,甚至在想,怎么才能回報他,如果覺得無以為報,時日再久一些,你又會慢慢覺得,他是不錯的人,是值得托付終生的人——父母和兄長,不能陪你一輩子,可你未來的夫君,才是要與你攜手一生的,他真心待你,拿命維護你,你就動搖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