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文叔在外頭張揚跋扈,在底下的小奴才面前,更充主子的款兒,可每每到了林月泉面前來,又總是做出一派恭敬有禮的模樣來。 他心里未必真的怕了林月泉的,總有些看輕這位年輕的小主子,仗著他手上可拿捏的事情多,便目中無人了些。 但他自進了書房的門,偷偷地打量了林月泉面色,這一路上過來,又想著樂陽也是沉默寡言的,都和平時不大一樣。 他忙低垂下腦袋,一眼都不敢再多看,上去就跪拜,叩首叫主子。 林月泉扣著手,手肘撐在桌案上,不輕不重的嗯了聲,卻并沒有叫他起身:“你還記得,我是你主子。” 文叔心下咯噔一聲:“主子言重了,老奴到什么時候也不敢忘了……” “我上次跟你說過吧?”林月泉懶得聽他那些扯皮的話。 自己做過的事,自己就要敢認(rèn),事到臨頭東拉西扯,那是縮頭烏龜,他一貫最瞧不上。 對于文叔,他早有成見了的。 上了年紀(jì)的人,一味的貪圖享樂,早不實心辦事兒了。 有多少事情耽誤在他的手上。 要不是礙著父親—— 林月泉眸色一沉:“再一再二,沒有怎么著來著?” 文叔脖頸一僵,下意識接了他的話茬:“沒有再三再四。” 他聽得頭頂正上方傳來了一聲冷笑,略抬一抬眼皮,林月泉不知何時起了身,早站在了他面前兩三步開外的地方。 他再順著那月色長衫往上看,那一雙好看的眼睛里,不含一絲溫度,就那樣冷冰冰的,盯著他,像要把他身上盯出窟窿來似的。 文叔瑟縮一陣:“主子……” “我叫樂陽去尋你,你是怎么把人打發(fā)回來的?” 文叔忙吞了口口水:“外頭的事情繁瑣復(fù)雜,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夠接手過去的,眼下香料的事情還沒查清,事關(guān)主子的清白,還有林家香的名聲,老奴是一時糊涂,跟樂陽說話也重了些,實在是忙昏了頭的,主子您別……” “你忙不過來,樂陽幫襯著,才正好?!绷衷氯耘f沒容他把話說齊全了,“天下事,不怕難,只怕有心的。這些年樂陽跟在我身邊伺候,最是個有心的人,我都看在眼里,不管交辦了什么差事,他都盡心盡力去辦,處處是為我,為林家著想的,文叔,你說,他能有什么接手不過去的?” 這就是鐵了心了—— 文叔猛然抬眼看他:“老主子頭前是有交代的,主子您年輕,只怕氣盛,在外頭也沒人能幫襯的上,老主子離您又遠,一時便是想管,也是不能夠的,就怕您身邊兒沒個能約束管教的人,回頭錯了主意,心太急,反倒壞了事。” “所以你如今便想著拿捏我,騎在我的頭上,約束管教我了?” 林月泉像聽了什么笑話似的,笑了一陣,后斂了笑聲,又退半步:“我不是我爹,沒那么好的脾氣,打今兒起,你手下所有的產(chǎn)業(yè)也好,鋪面也罷,你管著的賬本,還有你管著的人,全都交給樂陽。” 文叔大吃了一驚,不敢置信:“主子,老奴忠心耿耿,為您做了這么多年的事情,您這是要擠走老奴嗎?” “沒有人要擠走你?!绷衷氯街暎?,“歷來能者居之,這道理,文叔倒要我來教你?” 樂陽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zhàn)的。 文叔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真的把他惹急了,對主子一點兒好處也沒有的。 他有心想要勸兩句,可一時怕文叔覺得他惺惺作態(tài),實則是炫耀得寵得主子信任,一時又怕主子覺得他拆臺,下了主子的臉面。 于是便搓著手,站在那里,左右為難。 林月泉是個不做沒打算之事的人,盯著文叔,嗤了聲:“前年你小兒子吃醉酒,摟著個姑娘睡覺,事后你挪了我家的銀子五百兩,打發(fā)了人家家里,又孝敬了官場上的老爺衙役。 去年還是你小兒子欠下八百兩賭債,人家要砍掉他一雙手,你又挪了我家的銀子,去替他還賭債,可他死性不改,還清了,就接著賭,一時又欠下七十多兩,不敢告訴你,偷了我爹的東西去當(dāng),當(dāng)了銀子還了債。 我爹是個沒成算沒計較的,只曉得身邊兒少了東西,卻不曉得東西去了哪里,后來問起,你伙同你小兒子扯謊,說是兩年前就摔碎了,再不然就是送到了我這兒來,便將我爹給蒙了過去?!?/br> 他對抄著手,面上一片淡然,說出的話,卻字字句句都叫文叔心驚不已。 林月泉見他鬢邊盜出冷汗來,再不敢與自己對視,越發(fā)輕蔑:“我從來不想惹我爹生氣,你便當(dāng)我全然不知?文叔,你老了——你替我們家做事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不是趕盡殺絕的人,便是樂陽接了你手上所有的事,我也仍舊敬稱你一聲文叔,把你送回我爹身邊去,該養(yǎng)著,就養(yǎng)著,你兒子便是再不成器,也有我照拂著,可你要是不知好歹——” 他拖長了尾音,咬了咬牙:“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br> 文叔陡然打了個激靈。 林月泉的手段,他當(dāng)然知道。 老爺是個最心善的,從前太太活著的時候,也是個好脾氣的。 可也不知道是怎么養(yǎng)出一個林月泉……也不是,畢竟林月泉從五歲起,就不是養(yǎng)在老爺太太身邊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