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會兒倒是有點后知后覺了，伸長手臂將藥和水遞到周千乘跟前，身子撤開，距離拉得足夠遠。

    周千乘接過水和藥，一仰頭吃了，而后去看蘇沫。

    蘇沫還站在原處，臉上露出一點點疲倦，那股戒備還在，但同時又透出一種無法掩飾的依賴感。這種感覺很矛盾，或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非要形容的話，就是眼前的周千乘像是沾滿蜜糖的砒霜，讓他一邊排斥，一邊忍不住靠近。

    想要逃離和尋求保護的拉扯感集中在蘇沫身上，讓他看起來像是糊了一層紙殼，輕易就能被傷害。

    而這樣的蘇沫偏偏最容易勾起別人的破壞欲。

    “蘇沫，之前你處處避著我，現(xiàn)在把我?guī)Щ丶?，你是怎么想的?！敝芮С松焓帜眠^衣服，慢條斯理穿上。他穿衣服的動作蓄著力，像野獸在擺弄什么花草，可能這會兒是笑著，下一刻就要撲出去撕咬獵物。

    他只穿了那件爛掉的衛(wèi)衣，外套還扔在書桌上，他沒動，繼續(xù)盯著蘇沫。

    “這屋里沒人，我要是想弄死你，或者干點別的，沒人知道，也沒人救你?！?/br>
    蘇沫靠著墻，有些站不住。

    他最近總是很疲憊，上課難以集中注意力，犯困，不想說話。今天這一番折騰，他已經(jīng)累到極點，這會兒聽周千乘說這些，已經(jīng)消失很久的委屈感突然毫無征兆地反撲。

    他突然不明白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兩個他很愛的人都要傷害他，一個是父親，一個是眼前人。

    他抬著淚眼看周千乘，問道：“你會嗎？”

    身體開始不聽使喚地往下滑，他反手撐住墻，自問自答：“會吧?！睍伞?/br>
    會毫無顧忌地傷害他吧。

    蘇沫心想，自己無法放任周千乘受傷不管，但周千乘卻可以對他隨意處置。大概任何一個人都會認為他這種行為是活該吧，可他還是抱著那點微小的期望不愿放手。

    只因為他見過周千乘最好的樣子。**蘇沫一出生就被檢測出將來會分化成omega，為此家里人格外寵他。剛遷來第九區(qū)的時候，他還太小，面對新環(huán)境各種不適應，氣候、飲食、炎熱酷暑和刺骨寒冬，都讓他的身體敏感脆弱，也總是鬧脾氣。

    蘇家和周家一墻之隔，兩家往來密切。父母發(fā)現(xiàn)，蘇沫特別愛黏著比他大兩歲的周千乘，只要周千乘帶著他玩，他從來都是不哭不鬧，甚至連飯都愛吃了。

    于是在大人的特意囑托和授意下，周千乘便和蘇沫綁定在一起。

    剛開始，面對特別喜歡賴著他的蘇沫，周千乘心里挺煩的。幾歲大的男孩子已經(jīng)有很多事要做，結(jié)果去哪里身后都跟著一個小豆丁，礙手礙腳的。所以周千乘在人前表現(xiàn)得挺大哥哥作派，人后有時卻會給蘇沫臉色看。

    直到后來，周千乘發(fā)現(xiàn)周逸似乎特別喜歡蘇沫，老是想找他玩，大概是占有欲作祟，周千乘發(fā)了很大的脾氣。

    在又一次發(fā)現(xiàn)蘇沫跟周逸說話之后，周千乘將他拉到房間里，砰一聲關(guān)上門，板著臉恐嚇他。

    “你要是再搭理周逸，我就不要你了，回你自己家去。”

    那時候蘇沫才五六歲大，周千乘不肯帶他玩，在他的世界里是天大的事，嘴一癟就要哭。

    “閉嘴，不準哭?！敝芮С烁艨漳檬种更c他。

    蘇沫把眼淚硬生生忍住，委屈得眼睛眉毛都耷拉下來，怎么看怎么可憐。

    周千乘看了他一會兒，語氣緩和了些：“你以后聽我話，我就一直帶著你?！?/br>
    蘇沫抽抽鼻涕，忙不迭點頭。

    自此之后，蘇沫在周家大宅看到周逸就會躲著走。實在躲不過去，就一低頭跑遠了。這段插曲過后，周千乘和蘇沫的關(guān)系竟然越來越好，一大一小也能其樂融融了。

    后來漸漸長大，蘇沫和周千乘越來越親密，和周逸的關(guān)系反而沒什么變化，雖然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見了周逸就跑，但也僅是點頭之交。

    有一次在學校樓梯上遇到周逸，蘇沫避無可避，原本還想和之前一樣點個頭趕緊溜走，周逸卻攔住他說，周末自己生日，希望蘇沫能來。

    周逸很期待地等了一會兒，沒等來答案，有些尷尬：“我知道你不能來，沒關(guān)系?！?/br>
    那時候他們剛進入文華讀書，他和周逸讀初一，周千乘讀初三。蘇沫還像小時候一樣，下了課就往初三教室飛奔，站在門口等周千乘。周千乘一出來，先抬手將蘇沫的書包拿過來，然后遞給他一盒酸奶，蘇沫便高高興興跟在他后面吃東西。

    “過兩天是周逸生日，你知道吧。”兩人并肩走著，周千乘突然問。

    “?。颗丁恢腊??！碧K沫被一口酸奶嗆了下，下意識撒了個謊。

    周千乘停下來，低頭看著他，一副不怎么信任的樣子。蘇沫眼睛往下瞥，用力嘬著吸管，假裝若無其事——根據(jù)以往經(jīng)驗，他要是和周逸扯上關(guān)系，周千乘就會生好久的氣。

    “他不是每年都邀請你？”周千乘有點陰陽怪氣。

    “沒有，沒有?！碧K沫趕緊表忠心，“我這幾天都沒見過他?！?/br>
    “你還想見他？”

    “……不是，走廊里偶爾遇到也沒辦法嘛。”

    “蘇沫，你最好別騙我?！敝芮С舜链了~頭，見他往后倒，又轉(zhuǎn)手扶他肩，等他站穩(wěn)了，才說，“走，陪我去打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