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9章 49、仰視和寵愛

    蘇沫默默將盒子蓋上，沒對周千乘的畫作發(fā)表任何意見。他站在寫字臺前，被過去那些記憶洶涌襲擊。不過他很平靜，沒有像剛才那樣情緒外露。很隨意地，又把視線移到前面一個收納箱上。

    這次沒等蘇沫伸手，周千乘將箱子拿過來，打開，里面的東西終于讓蘇沫有了點(diǎn)反應(yīng)。

    他大概永遠(yuǎn)不會忘記那灰色的昂貴布料帶來的摩擦感，還有袖口上繡著的那枚校徽——是文華高中部的校服，是周千乘的校服。

    周千乘將那件疊得整齊的校服打開，里面竟然還包裹著一件。

    赫然是他扔在巷子里的、自己穿的那件校服。十年前那個晚上，這件校服被撕破了，蘇沫記得上面有很多血，是他吐的，如今看倒是保存得很好，色澤鮮艷，面料柔軟，跟新的一樣。

    蘇沫偏過頭，視線落在旁處，周千乘只能看到他后腦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千乘的處事風(fēng)格不破不立，和蘇沫性格南轅北轍，但他也知道事情不能急，便把校服放好，蓋上蓋子。

    “讓你看這個沒別的意思?！敝芮С诉^了許久才低聲說，“就是想告訴你我很后悔，我欠你一個正式的道歉，之前的不算，這次是真心的。”

    蘇沫剛住進(jìn)云水間時，那些真真假假的話沒誠意，周千乘自己都聽不下去。如今形勢變了，他便要把細(xì)節(jié)都描述一遍。

    “那天晚上送下你，我回了巷子，把衣服拿走了。在路上走了兩個多小時，一直走，一直想，想自己要什么，想自己為什么那么難過。后來在你租住的房子里，突然就想明白了。我擁有很多，但都不是我想要的?！?/br>
    “我要的，不過就是你回來?！?/br>
    他們在那間暗室里沒待太久，原本周千乘還有很多東西要給蘇沫看，也有很多話想說?？商K沫吐了。

    就很突然的，周千乘上句話沒說完，蘇沫就沖到門口。他想出去，但那扇門關(guān)了，他不知道怎么弄，用力拍著墻，然后蹲下去，胸腔急劇收縮，肩背高高拱起來，一只手掐住喉嚨，吐得一塌糊涂。

    周千乘嚇壞了，手忙腳亂給他順氣，被吐了一身也毫不在意。

    蘇沫最后又被送到醫(yī)院去，全套檢查做完，各項指標(biāo)正常，醫(y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等稍微穩(wěn)定一些，周千乘問他“到底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突然很惡心?！碧K沫臉色發(fā)黃地躺在病床上，嗓子沙啞，說話費(fèi)力。

    周千乘長久沒說話。他有自己的猜測，但是不愿意面對，頭一次生出可恥的逃避之心?？刹恍?，醫(yī)生說蘇沫的病已進(jìn)入整合期，可以把那些創(chuàng)傷經(jīng)歷融合到自我概念中，以更舒服的方式實現(xiàn)過去現(xiàn)在共存，這算是ptsd患者最好的治療結(jié)果，基本不會影響日常生活了。

    治愈的希望在招手，美好的未來還在等著他們。這個時候不能重復(fù)刺激他。

    “那個房間，”周千乘艱澀開口，“你不喜歡，我就封了。那些東西也不留了，你在我身邊就好。”

    那些供周千乘回憶往昔的物件，每一件都是觸發(fā)蘇沫傷痛的過去。

    蘇沫轉(zhuǎn)過頭，閉上眼睛，沒再開口。

    這之后，兩人沒再就這個話題說過半個字。周千乘相信時日一久，再多的傷害都能平息。他也相信，他和蘇沫，一定可以回到從前。**周千乘開始變得很忙，立法、公開活動、通報政策動向、處理外交關(guān)系。蘇沫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從新聞上得知周千乘的動向。

    但每天他都會雷打不通給蘇沫打電話發(fā)消息，“今晚不回了”或者是“明天要去哪里”。這些話偶爾也會由他的生活秘書代發(fā)。生活秘書姓韓，每次都小心翼翼告訴蘇沫，總長還在開會，或者今晚要飛十幾個小時出境。

    如果是接電話，蘇沫會說“好的”，聲音平靜，聽不出來什么情緒。當(dāng)然，發(fā)消息也是回“好的”，看起來更加書面。

    韓秘書跟著周千乘很多年，自忖對周千乘的性格脾氣和生活習(xí)慣摸得很準(zhǔn)。當(dāng)初周千乘突然結(jié)婚并且對外釋放信號的事，他還挺驚訝的。剛開始他揣測，周千乘是為了達(dá)成什么目的進(jìn)行的聯(lián)姻，因為沒人比他更了解周千乘的時間安排——所有時間以半小時為節(jié)點(diǎn)，從早到晚一點(diǎn)空閑都沒有——讓日理萬機(jī)的周總長拿出時間愛上某個omega，倒不如讓他相信周千乘是個不婚主義者。

    可后來，他在環(huán)京見過幾面周千乘的新婚omega，很快便打消了自己的猜測。

    一次是他們在客廳談事，蘇沫一個人坐在外面院子里看書，對方看得認(rèn)真，穿著舒適的衣服，在五月的春光里像一株盛開的玉蘭，安靜柔韌。

    韓秘書注意到周千乘走了幾次神——這幾乎少見——然后打斷自己的匯報，從沙發(fā)上拿了一塊毯子，向著院子里的omega走去。

    周千乘將毯子披在蘇沫身上，然后單膝蹲下，兩只手握住毯子角往下攏一攏，微仰著頭和對方說話。

    韓秘書從未見過周千乘這個樣子：穿著整齊氣勢軒昂的頂級alpha，以城府極深斯文敗類這種標(biāo)簽聞名在外的第九區(qū)最高領(lǐng)導(dǎo)人，用這樣一個略帶著仰視和寵愛的姿態(tài)，和自己的omega相處。

    這刷新了韓秘書的三觀。果然這個世界上只有愛情和咳嗽藏不住。

    但奇怪的是，那個omega看起來并沒有多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