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說賈哥用事業(yè)和家庭威脅他，然后夸大了事實，說賈哥與基金會某幾個資方有勾結(jié)，曾偶然聽到他們想要把基金會占為己有，把孩子們當(dāng)成賺錢的工具。

    賈哥確實做了一，但并未做二三，所以死不承認(rèn)，但是老朱的證詞掀起了輿論，在警方調(diào)查下，老朱的證詞雖未查證，但查出了賈哥以前做過的骯臟事，也確實查證到了賈哥和那幾名涉事資方的密切聯(lián)系。

    雖然查不到他們的通話內(nèi)容，但是在這個時候，老朱的每一句話，都像石擊湖面，敲起漣漪回蕩，引發(fā)一層又一層的民眾怒火。

    賈哥涉嫌多起罪名，最后入獄十年。

    與賈哥頻繁往來的資方為躲避風(fēng)波，自愿退出基金會。

    老朱及其家人依舊生活在何野庇護(hù)下，安然度日。

    事情到這，何野極為平靜地說完一切，懸在心里的石頭，終于落地。

    但是姜山提出了質(zhì)疑：“你愧疚，是因為覺得自己使了手段，但是你完全可以把這事交給我大哥。他是池錦升?！?/br>
    “他既能答應(yīng)你出面，就一定會答應(yīng)你，替你蕩平賈家。”姜山說，“為什么不徹底利用他。”

    “你在畏懼什么。”姜山抬頭，深色的眼珠直勾勾盯著何野，語氣很淡，只是詢問，而不是責(zé)問。

    何野瞪大眼睛，一剎那猶如靈魂出竅，禁不住往后倒了一步，手掌撐住身后柜子的邊角。

    何野沒料到姜山會問這種問題，但是下意識回答道：“這是我的事，還要他臟了手嗎？”

    “你在讓他出面，使高管反口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把他拉下水了?！苯桨櫰鹈济?，微微一挑，“既然想做，就要堅定心志，半道心軟就會惹出禍端?！?/br>
    何野臉上五官忽然扭曲，姜山在很委婉地告訴他，是因為他軟弱才留下了把柄。

    姜山說的對，如果當(dāng)初，池錦升悄無聲息地把他們端了，就不會有今天。

    是他無能，是他最后一刻退縮了，是他為虛幻的自我和體面拋棄了最真切的欲望，而那欲望不過是最簡單的人性。

    何野屏息凝神，在姜山漆黑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愈加瘋狂的倒影，這個世界在顛倒，倒塌的房屋在被重建，而姜山的臉，近在咫尺。

    如定下誓言，姜山很清淺的在何野唇上印下一吻，眼睫毛上下一眨，深邃漂亮的眼眸此刻在何野眼中，好像一條艷麗的吐芯的花蛇。

    姜山笑意盈盈地告訴他：“斬草除根?！睌夭莩?/br>
    何野坐上汽車后，手掌握在硬得發(fā)冷的方向盤上時，他察覺到自己在抖。

    他瘋狂得太平靜。

    要想保下基金會，最簡單粗暴的一條路就是，和何大軍撇干凈關(guān)系。

    有目共睹，人是何大軍強jian的，賭債是何大軍欠的，密謀要搶奪基金會是賈哥他們做的。

    何野必須干凈無瑕，他要把所有的錯都推到別人頭上。

    在此之前，他就必須和何大軍挑明白，這事兒何大軍必須自己出去背鍋，可能要坐牢。

    因為人證物證俱在，何大軍脫不了關(guān)系，何野要和他斷絕父子關(guān)系，才有可能在公眾面前挽回一點基金會口碑。

    何大軍在拱墅區(qū)的別墅里住著，何野把車停在別墅前院里的時候，秋日的風(fēng)拂過他的褲腳，在他腳踝處像打了個圈，驀的有點微涼。

    不知怎么，他總是覺得哪里不痛快，他認(rèn)為等下大概會有激烈的爭吵，所以提前在門口的臺階上坐著抽了半根煙。

    壓下門把手的時候，屋內(nèi)很安靜，他喊不出“爸”，自己在屋里找了找。

    客廳，沒有，廚房，沒有，書房也沒有，陽臺也不在。

    難道出去了。何野心想，但是腳尖已經(jīng)停在次臥的門口，他想了想，反正也是最后一個房間，看一眼也不費多少時間。

    然而就在何野打開門的一瞬間，突然！有什么黑色的東西闖入了他的眼睛。

    何野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猛地往后方摔倒，重重地跌在地上的時候，清晰的痛感傳來，他才認(rèn)識到，這不是夢。

    何野瞪大眼睛，仰頭盯著天花板上吊下來的何大軍，一卷白色的窗簾布上面系著吊燈的頂部連接處，下面……卻系著一個人的脖子。

    那一剎，萬念俱灰，何野微張著嘴，不敢置信地盯著何大軍，忽然崩潰大喊道：“爸——”

    何野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又跌倒，又爬起，看著地上被踢翻的椅子，臉部抽搐到無法控制。

    “爸......”何野靠在墻邊，緩緩滑坐在地上，一步不敢走近，好像何大軍身邊的空氣稀薄到他無法呼吸。

    厭惡到極致的人，越過死亡的鴻溝，真正陰陽兩隔時，何野發(fā)現(xiàn)，什么恩怨都消失了，他們還是父子，血濃于水，磕磕絆絆無法斬斷。

    何野在這件屋子里哭得歇斯底里，哭他來晚了，哭他懦弱，哭他的家真的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一個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用布吊著的時候，看起來也是很可憐，很弱小的，好像開著的窗吹進(jìn)來風(fēng)時，會隨著擺動。

    房間里，只是一對可悲的父子。

    何野緩緩閉上眼，雙眼呆滯地盯著何大軍的雙腳，跪下來，重重地嗑了三個頭。

    警察接到報案趕來現(xiàn)場，何野看著何大軍，思緒飄得很遠(yuǎn)，走馬燈似的，一幕幕還算溫馨的畫面劃過，最后所有的記憶都跑走了，世界變成純白色的，世界的那端，何大軍吊在上面，而這一端，何野抱著膝蓋坐在臺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