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一愣。

    隨后，方才提出策略的那位研究員便忐忑道：“這是自然，我們現(xiàn)下正在討論要選取哪種合適的策略?！?/br>
    白翳不置可否，卻對跟在他身后的機器人道：“去用點力氣，把外殼徹底敲碎?！?/br>
    研究員心中大驚，眼見著機器人即將有所行動，終還是硬著頭皮解釋說：“這恐怕不太合適，因為此前小人魚便遭受過暴力對待，若再是如此，恐怕會加劇他的恐懼，今后就更難配合研究......”

    白翳淡淡應了聲，似乎是有被說動。

    還沒待人們松一口氣，他又吩咐機器人去取酸性藥劑倒進去把剩殼溶解掉，慢條斯理說：“確實，我們不提倡暴力，那這樣便很溫柔了吧？”

    呃，好像確實如此，在場也沒人能找到辯駁的理由。

    但又不知道是否為錯覺，主教大人的意思仿佛是小人魚如果還不識好歹，那恐怕就要倒霉了。

    那只破貝殼確實算不得什么，但那畢竟是小人魚習慣寄居的地方，有深厚感情是必然的，現(xiàn)在唯一的慰藉就這樣被完全毀掉，對小人魚來說必定是個不小的打擊，更何況是在已然身心俱損、又要遠離海洋家園的情況下。

    尚在實習期的研究員小姑娘，臉上不由得現(xiàn)出幾分不贊同和憐惜，但終究是無力改變。

    在目光聚集處，破貝果然在緩緩消失，終于，一團略有些灰撲撲的圓魚球顯現(xiàn)了出來。

    倒不是其上有多少灰塵，而是因為那光澤實在暗淡，周身并無奪目之處，約莫半米直徑的大小。

    又過了一陣，那團魚球似乎發(fā)現(xiàn)了周圍的變化，但又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只是動了一動，仍然是蜷起來并沒有要松的跡象。

    但這便已經(jīng)讓在場許多人驚喜了。

    一時沒人注意到白翳又有了怎樣的打算，待他們回過神來時，機器人已經(jīng)帶著要用的器具和食材回來了，又按指示擺好準備開動。

    這，莫不是要在這里烤魚？

    是的，電磁烤架正在滋滋作響，待烤和正在被烤的魚似乎在發(fā)著哀鳴。而不多時，那股濃香的氣味便縈繞開來。

    那被白色絹絲手套包裹的手修長漂亮，動作亦是格外優(yōu)雅，白翳從不在人前做過這樣的事，現(xiàn)做起來卻得心應手。

    其間，白翳的神情半點不變，隨即又想到什么，開口道：“你們都不幫人魚換水？”

    研究員聞言以為是水有異味影響了他進餐的興致，雖然水是新注入不久的，忙不迭想要去更換，可白翳身邊的機器人卻先一步執(zhí)行了指令，上前按下對應按鈕，水位便隨之逐漸下降。

    白翳這下滿意了，沒再多說別的。

    水被抽得很快便見了底，水草軟趴趴地落下，魚球也極為不適應地攤開了些許，挪動位置仿佛是還想尋找水的所在。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注水的按鈕并沒有派上用場，機器人已返回侍候在白翳身旁。

    這好像在無聲中傳遞出了一個信息。

    這就是故意的，是因為人魚在水里難以聞到烤魚的香味？這不明擺著要拉仇恨，激怒對方嗎？

    白翳正有此意。

    只見那團在先前被貼上“固執(zhí)”標簽的魚球，現(xiàn)時已完全伸展開來，上半身微微抬起，好像是在試圖確認什么，須臾，小人魚的身體rou眼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所有人都屏息觀察，白翳也好整以暇。

    果然，小人魚憤怒了。

    傳聞中，人魚憤怒起來是極為可怖的，仿佛海浪在暴風雨中的翻涌，攪動的氣泡皆是他在怒吼，連每一根發(fā)絲都帶著電流，令周圍的海水為之震顫。尾鰭會劇烈地拍打，帶著撕毀一切的鋒利，哪怕是海神也無法對之安撫。

    但眼前這是，灰魚對著玻璃板一通亂拱亂蹭亂拍，時不時還發(fā)出些難被聽清的聲音，有點黏糊，又有點奶兇，實在像個不被家長允許出門的小孩在撒潑打滾。

    說好的憤怒，說好的可怖呢？是因為沒水？

    與此同時，人們也看清了這條小人魚的樣子。

    只是不知該用什么樣的詞來形容，才能不傷及魚的自尊。既不像人，也不像魚，更不像傳說中美得驚人的人魚。

    估計是營養(yǎng)缺乏而導致的發(fā)育不良，整條魚都顯得懨懨又瘦弱，毫無亮色，他的大部分身體仍被鱗片覆蓋著，其上可見一些受傷的痕跡，還沾有不少陳舊的血痂和泥沙。

    說實在的，有點丑，更有些慘。

    難得憤怒一回，也讓人憂心他會不會下一秒就沒有力氣了。

    白翳也想到了這點，他極快地收斂了眸中笑意，隨口對身邊的機器人道：“我請他過來用些食物補充力氣好不好？”

    “主人說的都對?！睓C器人冰冷機械的聲音毫無起伏。

    但周圍人可沒那么淡定了，特別是那位實習期小姑娘，差點要跟灰魚一起憤怒了，只她還未有表現(xiàn)出來，便見白翳的目光朝她投了過來。

    她心中一驚，正想開口說些什么補救，卻發(fā)覺白翳似乎沒有要跟她計較的意思，只是讓她撤下那塊被人魚集中火力“攻擊”的玻璃板。

    她只能依言照做，卻難以抑制地想這樣做的后果。

    沒有了阻礙，人魚會不會越發(fā)激動地沖出來？那時又會做出什么樣的事？不僅是有可能觸怒到主教，更有可能會使自己因此而受到更深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