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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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凜冽的雪原上,一大批烏泱泱的重甲傍身的鐵騎蓄勢待發(fā)。 一只渾身蒼白的雪鷹從上空盤旋著凌空降落,刀錐一樣鋒利的彎爪勾住了鐵騎最前方的首領。 為首那人挺拔高挑的身影滿頭紅發(fā),似燒灼冰天雪地的一把烈火,他未配頭盔,碎發(fā)張揚,一側頭露出蒼白的下頜和一張俊逸到邪氣的臉。 雪鷹盤踞在他手臂上,張喙發(fā)出幾聲尖利的長嘯、 “嗯,嗯……原來如此?!彼患辈宦芈犑直凵系难椆竟就?。 雪鷹嘀咕期間,他胯下的夜騏躁動地打著響鼻,“別急啊。”他著金屬黑甲的手指輕輕摩挲戰(zhàn)騎巨大的頭顱,夜騏血玉一樣的眼睛狂躁不安,眼尾溢散的黑霧逐漸消匿在空氣里。 他抬臂做了個手勢,身后立馬有恭敬的騎兵上前,小心翼翼接過他腕上的雪鷹。 “伽摩羅大人,我們距離那個叛徒,還剩三十公里?!?/br> “嗯,”伽摩羅有一搭沒一搭繼續(xù)撫摩座下夜騏,“瞧瞧,它們好像都餓了?!?/br> 風吹起了他臉頰側的碎發(fā),更顯臉龐精致,他語氣溫柔又寵溺,“真是群不知饜足的小怪物,明明在阿拉宓已經吃過那么飽一頓了?!?/br> “大人,前方還有個村落?!彬T兵匯報到。 不遠處的雪山腰,一陣裊裊的炊煙緩緩升騰,那是個雪山獵人聚集的小村落。 “我不喜歡雪山里生活的人,感覺他們身上有股陳年風干熏rou的味道,感覺不太健康,而且一點都不肥美?!?/br> 夜騏食rou嗜血,喜歡膘肥體壯的伙食,血戮軍中多以這種殘暴的動物作為騎兵坐騎,它們是戰(zhàn)爭的狂熱分子,對疼痛感知度很低,聞到鮮血只會變得更加興奮橫沖直撞,曾在帝國統(tǒng)一戰(zhàn)爭中被大規(guī)模應用,是中最趁手適宜不過的兵器。 不過夜騏同樣也是一把雙刃劍,統(tǒng)一戰(zhàn)爭結束后,征戰(zhàn)活動大幅度降低,帝國對坐騎的剛需不再那么強烈,這種嗜血的猛獸顯然變得棘手起來,他們對新鮮血rou需求量極大,又蠻橫好戰(zhàn),精力多得無處宣泄。 夜騏聽到他挑剔的語氣,立即很有人性地發(fā)出不滿的響鼻聲,它跺著前蹄,把冰封的雪面踩得嘎吱作響。 “好吧好吧?!甭牭阶乱跪U憤憤的抗議,伽摩羅像個溺愛孩子的家長妥協(xié)道,“垃圾食品只能偶爾吃一頓哦?!?/br> “傳令下去,”他抬高聲音,“先到前面的村莊里修整一個小時,補給完了再上路。” 首領輕快地下達指令,“先帶我們的小怪物們去填個肚子,順便等等跟在我們后面那個老不死的?!?/br> “小可憐?!辟つα_故意掐著嗓子,語調惋惜,“要委屈你吃一頓骨瘦如柴的下午茶了?!?/br> 重甲包被的夜騏興奮揚揚前蹄,發(fā)出尖利的嘶鳴聲。 “瞧啊,它很高興————洛林,你過來?!?/br> 始終跟隨在他身后,間隔了十多米的嗣子聞言驅馬上前,他身下是一匹膘肥體壯的血紅色夜騏,肌rou飽滿虬扎,油水光滑的皮毛在雪色反光當中幾近熠熠生輝。 “大人。”青年應聲道,他同樣渾身嚴嚴實實的黑甲,戴著翼狀全包頭盔,飄揚的積雪鑲進了頭盔的紋路當中,顯得相當冰冷與不近人情。 見迦摩羅一直不語,嗣子疑猶問:“大人,斗膽問您叫我上前有什么事要吩咐?” 迦摩羅懶洋洋回:“沒什么事就不能叫了么?” “不敢?!?/br> 被主人肆意任性折磨慣了的嗣子溫順低頭,他跟在迦摩羅身后,像一頭收斂起爪牙的大型猛獸。 一黑一紅兩匹夜騏一前一后地走著,迦摩羅特地勒住韁繩放慢步伐,他停在了洛林旁邊。 “洛林。”迦摩羅再次叫住他。 洛林不明白這位向來喜怒無常的血戮大公想要干什么,出于本能反應,他也勒停了韁繩。 下一秒,一道血紅的刀光閃電般直逼他眼前,洛林停在原地,如同一座被定住的石像,紋絲不動毫不閃躲。 迦摩羅笑瞇瞇地用刀尖挑下了他的頭盔,金屬頭盔“哐當”一聲落地,一張五官高挺的臉醒露在寒風里————一道醒目的猙獰傷疤自他前額過眼球貫穿了右上半張臉,令他原本俊秀的臉看起來各位唬人可怖。 洛林兩只眼睛都是精巧的雪青色,右眼卻看起來更蒼白一些,像是蒙了一層白翳。 “你知道我們要去干什么嗎?” 洛林聲音淡淡:“奉陛下之命逮捕反賊,血戮軍罄竹難書的叛徒?!?/br> “這種回答實在是太公式化了,無聊得很啊。” 迦摩羅用力拍拍他肩膀,“瞧瞧,這么美麗一張臉,卻被無情地毀掉了?!?/br> 洛林沉默不語。 “好了,”迦摩羅大發(fā)慈悲擺擺手,“不逗你了,快把頭盔戴上吧,這風雪這么大,當心凍著?!?/br> 寡言的嗣子翻身下馬,順從地去撿滾落雪地的翼狀頭盔。 迦摩羅穩(wěn)坐夜騏背上,高高在上,他繼續(xù)煽風點火:“我可憐的嗣子,她捅瞎了你一只眼睛,砍斷了你的右臂……還讓你在帝政學院里名譽掃地,甚至在血戮軍里都好長時間抬不起頭,因為這些,你還失去了家族繼承權,洛林,不想復仇么?” “……” 年輕的血戮騎士緊低著頭,按住頭盔的手指緊繃得發(fā)白,用力可怖到在高密度金屬上留下了深深的掌印,粘稠的血液隨著掌心“滴答滴答”滾落雪地。 金碧輝煌氣勢澎湃的學院角斗場,眾人擁護著的天之驕子驕橫跋扈、意氣風發(fā)。 而他的對面,只是一個過于纖細瘦挑的少女,過分美麗的白玉般臉龐讓她看起來像一只易碎的瓷器花瓶。 她清凌凌的嗓音傳過角斗場中央,“我先來和你打,先打過了我,你才有資格和我哥對決?!?/br> 天真到可愛的語氣讓人忍俊不禁,他明眼看出了站在少女身后的半精靈青年舊傷崩裂,顫顫巍巍,保持直立都困難,已是強弩之末 ,只不過是想借機發(fā)難,鏟除掉這個讓他覺得礙眼的禍害。 只不過是一個鄉(xiāng)野來的無權無勢的野蠻雜種,有什么資格霸占家族為他謀劃已久的血族公爵嗣子的位置? 嫉恨讓他頭腦發(fā)熱,不顧一切。 帝政院的角斗擂臺上毫無顧忌,可以做生死搏斗,本來他可以直接趁此除掉那只精靈雜種。 現(xiàn)在卻要先踏過他meimei的尸體。 這也無妨,就讓他抱著肚破腸流的meimei失聲痛哭吧,他心里惡意滿滿,先摧毀這個雜種的精神,然后再把他在擂臺上肢解大卸八塊。 后面發(fā)生了什么…… 創(chuàng)傷總叫人撕心裂肺,思緒不可避免地像是被拖進了幽暗的沼澤。 他只記得,角斗場的燈光明亮又刺眼無比,那名背持死神鐮刀的少女身形輕盈又矯健如獵豹,長鐮高過她近一半的身高,卻在她手中揮舞得如身體額外延伸出去的一截。 她柔韌的手指按進了他的眼眶,脆弱的晶狀體在她指尖像是脫殼的蝸牛,他那只永久失明右眼看到的最后場景,是她眼瞳里蕩漾流淌的翠綠。 刀鋒,血跡,人聲鼎沸……刺目的燈光,逐漸模糊的視線,時間仿佛禁止住,明明很吵鬧很嘈雜,他卻聽不到任何聲音……還有她,還有她!他的身體失去知覺,只能一動不動躺在擂臺中央像一頭牲畜一樣屈辱地任人宰割,最后的關頭,她扔掉了本能輕輕一揮砍掉他頭顱的長鐮,垂頭輕聲悲憫地說:“我放過你了,我實在是不想殺人啊?!?/br> 她逆光而站,居高臨下面對著他,神色漠然,臉頰濺滿黏膩的血,像是傳說里勾人心魄的女妖。 她裝什么好人!還不如讓他直接死在擂臺上!這樣就不用面對茍延殘喘下來的所有屈辱了。 他用那只血rou模糊的眼死死地,死死地盯住她的身姿,不甘、怒火像是燒沸騰的水,滾滾洋洋。 她頸側被他割開一道口子,血流不止,她右手捂著頸脈,主持人抓住她的左手舉起,高聲宣判勝利,觀眾席掌聲雷動。 后來他才知道,那天角落隱蔽的包廂里,帝王親至,那個和她哥一樣的雜種,在一場角斗里奪去了皇帝陛下所有賞識的眼光,而他則被陛下評價為“愚蠢自負,輕舉妄動,難堪大任”…… 他落下殘疾,被家族厭棄,失去繼承人之位……他擁有的一切光輝,全部全部都被她奪走了!她毀了他的一切! 他惱恨地死死咬住牙,像是要把她的血rou生吞活剝,一口一口嚼碎了干干凈凈咽進肚子里。 想不想復仇? 想。 怎么不想? “以前她先有西索大公和她哥護著,后又敬柯法師護著,你不敢動她,復不了仇?!?/br> “可今時不同于往日,她如今是帝國的叛徒,走上了與血戮軍所有人作對的道路,誰還敢包庇她?想對她做什么不是易如反掌嗎?” “我知道了,大人。”他聲音干啞。 洛林似乎恢復了平穩(wěn)的情緒,他戴好頭盔,翻身上馬,暗沉的血跡凝固在頭盔邊緣。 軍隊還在繼續(xù)前行,他們距離村落越來越近。 “蝙蝠怎么飛那么慢呢?”伽摩羅打了個哈欠,“這老不死的,不會是太冷冬眠了吧?!?/br> “西索大公從帝都趕來,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彬T兵回答。 “哈哈……他是不是也迫不及待想迎接我們的小叛徒了?!?/br> “就是要狠狠地懲治,旁人才知道,與帝國作對的下場?!弊詈髱讉€字,他咬得血氣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