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熟悉又久遠的香味帶來了一些人的回憶,特別是村里那上了年紀的老人,雖然眼睛渾濁了,牙齒掉光了,但是這鼻子卻還聞得見,聞著了這味道,眼睛更加渾濁,嘴唇蠕動,像個孩子,自說自話,他們和孩子一樣,不大會掩藏內(nèi)心的感受,因為時日不多。 孩子卻截然相反,因為才來這個世界不久,還沒學(xué)會掩藏,聞著這樣侵入五臟六腑的香味,饞得在地上撒潑打滾,吵著也要吃。 一時間饅頭村像是提前預(yù)演了除夕的熱鬧,大人的打罵聲、孩子的哭鬧聲、老人的勸架聲交織融合在一起,給冬天蕭瑟的村子帶來些生氣。 而我們的始作俑者桃小蹊渾然不覺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炸完豆腐,開始炸小酥rou。rou不多,但是她拌入了玉米面和蔥花,那香味霸道不講理,比炸豆腐更濃郁,更熱烈。這一下,無論是剛剛學(xué)會走路的小孩子,還是胡子花白的老孩子,都不淡定了,好像這個年不吃點油炸的都過不去了。 大毛二毛在家吵翻天,一家人輪番哄都沒用,氣得二嫂拿起笤帚就往倆孩子身上招呼,嚇壞了李婆子,抱緊孫子不讓兒媳婦打。 楊榮枝一半氣自己的娃沒出息,一半氣老李家人沒本事,本來有那一百塊他們也能吃上炸酥rou,所以把心里的那股子氣不分青紅皂白發(fā)泄在了孩子身上。 李老漢氣得直搖頭,抽著旱煙生悶氣,大哥大嫂不敢勸,在這個家他們沒有發(fā)言權(quán),屬于跟著別人吃剩菜的類型,李南山這會沒在家。 哭就知道哭,我咋生出來你們這樣沒出息的,有本事讓你爹給你們弄rou吃去!楊榮枝使勁地把笤帚往地上一扔,進屋了。 老二李南海還真就給倆兒子支了一招,就見倆孩子聽完屁顛屁顛出了院子。 桃小蹊炸完酥rou出門來想去地里看看有沒有還沒有凍死的包菜,拿來卷rou吃,這是她最喜歡的吃法。一開門她看到好幾個小孩圍在他家門口,見門開了興奮不已,一雙雙眼睛期待地看著她,好像他們一直在等這扇門被打開,又好像等的是她出來。 所以孩子們到底是等門開還是等她出來,桃小蹊還沒理清,已經(jīng)有孩子給了她答案。 小蹊嬸,你家在炸酥rou嗎? 叫姐。 小蹊嬸,炸油豆腐好吃嗎?我還沒吃過呢。 叫姐。 小蹊嬸小蹊嬸兒 沒人聽桃小蹊的訴求,孩子們只管自己的訴求有沒有被滿足,這就是孩子,不管你承不承認,他們都是自私的,他們可以很美好,很童真,但一定是自私的,你見過哪個孩子在自己沒吃夠前,把糖果塞進你的嘴里的?所以,這里不必爭執(zhí),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這都是事實。 好了,現(xiàn)在你們閉嘴,聽我說,叫jiejie,每個人能得一塊小酥rou。桃小蹊叉腰教訓(xùn)著這群目不識丁的小屁孩。 jiejiejiejiejiejiejiejie! 桃小蹊如愿以償,代價是損失了一半的小酥rou,對此,貝貝即心疼又歡喜。心疼自己的小酥rou沒了,歡喜的是小朋友看她的眼神友善了好多,大毛二毛甚至想要上來抱著她親一口,叫桃小蹊給拉開了。 打發(fā)走那些小鬼,桃小蹊才想起來自己是要去地里摘包菜的,于是趕緊提了菜籃子往菜地走去。 還沒走幾步,看到李南山坐在光禿禿的槐樹下,手里拿著把鋤頭。 你怎么在這里?桃小蹊上前問道,語氣透著歡快,聽得出來是稍微收斂了一下。 李南山笑笑,你倒是大方,那rou說分給孩子們就分給了他們。 那還得謝謝你,不要我那錢,不然我也不能這樣大方。桃小蹊也笑,,你還沒說你咋在這里呢,怪冷的。 今天全饅頭村的男女老少基本都在準備明天過年的東西,擦洗東西也好,做年豆腐也好,反正沒有閑下來的。 剛從地里回來,在這歇歇腳。李南山就說道。 桃小蹊聽了這話,笑而不語。 行,你忙你的,我回去了。 問你個事? 你說。 你剛從地里回來,有沒有看到我家的菜地里,還有沒有菜? 孫家的菜地和李家的菜地在一塊,這不是啥難事。 李南山抓了抓頭皮,有些猶豫,應(yīng)該有吧,我也沒仔細看。 行,你回吧,我去弄點葉子菜回來包rou吃。 說完不等李南山走,她先邁開了步子。 要是沒有,你去我家菜地弄,吃不完也浪費。李南山突然說道。 哎,知道了。桃小蹊的那朵桃花,好似埋下了種子。 李南山說完就有些后悔了,不知道自己為啥要那樣說,其實他都不知道自己為啥要走到這里來,回家的路并不路過這里,他說他來這里歇腳,大概只有桃小蹊相信。 但是桃小蹊相信嗎?她信個鬼。 她去過李南山家,也知道他們的菜地在那里,走哪條路都不會經(jīng)過這里,除非故意為之。 這個故意為之甚是撫慰桃小蹊的凡心啊,像冬天里的一把火,熱烘烘的。 桃小蹊到地里一看,自家的那塊地零星地點綴著幾顆蔫不拉幾的大白菜,因為無人打理,已經(jīng)奄奄一息,隔壁李家的菜地的大白菜就截然不同了,郁郁蔥蔥的,葉片又大又綠,青翠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