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不敢細想，不能細想啊。

    第29章 饅頭村的這一晚

    梁衡聲去家訪的這家孩子不是別家的，正是姚幼花大哥的兒子，原本就不咋愛讀書，之前因為姚幼花的關(guān)系，梁衡聲總是拘著他，好歹讓他坐在教室里沒亂跑?？勺詮乃帽悔s出家后，就再也沒人能管他了，寧愿搬磚也不上學(xué)。

    梁衡聲去家訪不是看在姚幼花的面子上，而是他作為老師心里過不去，班上一共也就十來個娃娃上學(xué)，少了一個都覺得缺了一個大口子。

    對于梁衡聲的到來，姚家的態(tài)度很微妙。也倒了水，但是水是直接從水缸里舀起來的涼水;也給讓了座，卻是小娃坐的矮板凳，梁衡聲坐在上面就像個受氣的媳婦，倒不像是來勸學(xué)的老師。

    梁老師，我們泥腿子也不懂啥道理，要是說錯了啥你也別見怪，我們是瞧著啊，你看你自己倒是讀了不少書，也不過是窩在我們這小山溝里，那和我們有啥區(qū)別呢?

    我至少不用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下地干活啊，我至少不用看天吃飯吧?

    是，你看我們吃飯，你的口糧不都是我們給你的?姚幼兵說道。

    梁衡聲被懟得啞口無聲。

    所以，你也別勸了，忙活了一天也怪累的，早點回去休息。

    這是逐客令，梁衡聲聽出來了，擱在大腿上的手摩挲了幾下，還是起身了，那，那明天讓娃來上學(xué)吧。

    再看吧。

    走到門口的時候，姚坤正從外面進來，看到了自己的老師顯然有些意外，眼神是閃躲的，不看直接看他。

    梁衡聲突然覺得他還應(yīng)該再努努力，便拉著姚坤的手問，你咋不讀書了?

    姚坤看了看自己的爹和爺爺，聳了聳肩，我又不會讀，梁老師，對不起。

    你不是對不起我啊，孩子，你是對不起自己，你還這么小，不讀書怎么能行呢，跟老師回學(xué)校吧，哪怕多認一個字也是好的。梁衡聲情真意切道。

    不了，老師，我不想讀了，你別再管我了。姚坤掙脫開梁衡聲的手，表情痛苦道。

    老師，你就別逼孩子了，他真不是這塊料，現(xiàn)在這樣挺好。姚幼兵就說道，隨手就招呼了兒子進去吃飯。

    梁衡聲看著這一家子固執(zhí)又排外的樣子，把他當(dāng)成敵人的樣子，胸口一口氣不吐不快，可是人家不歡迎他說，只得走了。

    他還得趕去下一家，這一家是個女娃，成績很好，孩子自己也想讀，可是家里不讓，說女孩子讀書又沒啥用，遲早要嫁人的，婆家只看屁股大不大，能不能生兒子，又不看畢業(yè)證。

    梁衡聲趕到這一家的時候，人家門都沒讓他進，明明到的時候他還看見里頭亮著燈，等他一敲門一張嘴，那燈瞬間就暗了。

    這道閉門羹吃得結(jié)結(jié)實實。

    梁衡聲就地坐在女娃家門口曬月亮，他也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教書育人，這學(xué)生都跑了，他教誰育誰?他自己的經(jīng)歷的確沒有說服力，所以在家長懟他的時候，他無力反駁回去。

    他好像也不大確定了，這讀書有用還是無用。這一晚注定不好挨。

    桃小蹊的這一晚同樣不好挨。

    她把鞋子拿回去的時候，嚴肅而又認真問了孫婆子，為啥要把鞋子脫了。

    孫婆子顧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清楚，只一個勁傻笑。

    桃小蹊無奈，放了孫婆子。

    貝貝走過來偷偷跟她說，娘，奶是找我爹。

    找你爹?你爹又不在石頭縫里。桃小蹊不解。

    奶奶以為爹藏起來了，就去河里找，去石頭縫里找，她還去苞谷地里找，去爹喜歡去的地方。

    你爹喜歡去苞谷地?桃小蹊就問道。

    嗯!貝貝重重點了下頭。

    哼，渣男。桃小蹊情不自禁就罵了一句，那畫面不堪入目。

    娘，渣男是啥意思?

    桃小蹊剛想說就是很渣很壞的意思，轉(zhuǎn)念一想，不能把爹這個詞給一棍子打死了，她并不想貝貝幼小的心靈就留下心理陰影，于是便說道，苞谷地里碎渣多，你爹進去容易惹一身渣。

    哦，貝貝知道了。貝貝點點頭。

    貝貝跟奶說，下次別下河下山，也別東躲xz，不然我也不管她。

    娘不管，奶奶就太可憐了。貝貝突然說道。

    那你覺得奶奶好不好?桃小蹊就問。

    貝貝不說話，抿著嘴，想了想，小聲道，現(xiàn)在好。

    桃小蹊就不問了，給孫婆子把鞋洗干凈又給在炕上烤干，放在她的炕下，關(guān)上門走了出去。

    今晚月光如水，雖已開春，還有些涼意。桃小蹊披著外套，只身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披一身月，惹一身寒涼，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月亮因為無情，所以公正嚴明，才能讓普天同沐浴一片月光。但是人做不到，或多或少，我們都會受主觀意識的控制，曾經(jīng)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也可以不恨了。

    特別是還傻了。

    然而，今晚最不好過的當(dāng)屬李南山，他不知道過了今晚，他還能不能是他自己。他躺在礦上的床上，睜著眼睛數(shù)羊，數(shù)到最后越來越清醒，恨不得爬起來去挖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