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玻璃和我總是有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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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預(yù)約的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 這一次,是jiejie楊穎給我開了門:“哎呀,艾先生,我正要出門呢。”她的聲音清楚了一些,不過假牙還沒有安上“多虧您啦,我meimei這段時間好了很多。” “啊,她在忙什么,也不出來迎接我一下。”我打趣著問。 “洗手間呢”楊穎穿上鞋“每次去看牙,都要耽誤半天工作,我得趕緊走,別惹老板不高興。艾先生,我就不陪你啦,拜拜?!?/br> 我晃晃悠悠地走進(jìn)客廳,扔下包,楊潔從洗手間跑出來。她看起來特別高興,沒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她就搶著說:“今天我女兒過來,晚上我陪她睡?!?/br> 我趕緊也恰如其分地表示恭喜。 “李詠霖接我的電話了,他說正在和供貨商談事。就是嗯,就是他的語氣還是有點兒不耐煩,不過我懂。我也沒說什么,就是想看看孩子?!?/br> 李詠霖可是沒回我的電話,算了,愛回不回吧。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里,我們繼續(xù)談著愛情和婚姻和工作。楊潔最近能忙于一點兒屬于她的小事,我就很放心;假如真能有個工作——她說舅舅的公司想讓她過去實習(xí),那當(dāng)然再好不過了;唯獨(dú)家庭這一邊,短時間之內(nèi)找不到一個依托,不過慢慢也就會好吧? 我把這一次面談,當(dāng)做是和楊潔的最后一次會面。假如李詠霖不同意繼續(xù)治療,我當(dāng)然也就不該再來。這無關(guān)乎錢,心理醫(yī)生不能隨隨便便就和當(dāng)事人成了朋友,這違背原則。 我把身前身后事,都作了妥善的安排,給她留下了我的郵箱,如果以后有找工作寫簡歷之類的事需要幫助,還可以通過這個交流。 她有些不理解我今天的狀況,不過她也還記得我們說過的話,這五次號稱“免費(fèi)”的咨詢,到今天就算結(jié)束了。 讓我深感意外的是,或許她覺得真有幫助,很誠懇地說:“以后您過來,需要多少錢,您說話。不要客氣,我能負(fù)擔(dān)的,一定會如數(shù)付給您。”初次見面的時候,她也曾這么說過,那時我基本當(dāng)成個玩笑。 如果她真能這樣做,那么委托關(guān)系就發(fā)生了變更。我的委托人不再是李詠霖或楊穎,而是當(dāng)事人楊潔自己。如果是這樣,我當(dāng)然也沒有理由拒絕。 中午12點前后,我起身告辭。 “不行,”她一把拉住我“無論如何,今天不能讓您走?!?/br> “您看看我之前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現(xiàn)在比那時候好太多了。別的不說,您一分錢不要,我心里就挺不舒服的了。您要是不留下來吃頓飯,那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不行,你吃完了再走?!?/br> 她越是說免費(fèi),我心里越不是滋味,欺騙當(dāng)事人,絕非我的本意,這她執(zhí)意挽留,我堅持要走。 “您看,我沒做什么好吃的,弄了點兒壽司,去市場買了三文魚,也不費(fèi)勁,你就留下吃,我一個人也吃不了!” 好吧,恭敬不如從命,我于是在飯桌前坐下。 她果然是事先做好的,也許還起了個大早,三文魚很新鮮,自己包的壽司雖然不是特別精致,但也說得過去了;還有紫菜包飯和大塊的浸了鰻魚汁的飯團(tuán),看起來就挺有食欲。 平心而論,她的廚藝,特別是制作日式料理的手藝,只怕還不如我??伤苡羞@份心,加上她狀態(tài)調(diào)整的速度之快,都讓我很是感動。 我們面對面坐好。她倒了一點點紅酒,我也沒必要再去假裝客氣,飯都吃了,少喝一點酒也沒什么關(guān)系。 “來,我敬您一杯,感謝您對我的幫助。”她臉上泛起一團(tuán)小小的紅潤,慢慢地暈開了。 三文魚果然很新鮮,切片很厚,透著那么點實惠。我吃這東西從來都不蘸汁,講究原味。她對此驚訝不已,我便給她講以前吃三文魚都是拿起一塊大口大口啃著吃,小時候也不懂,后來裝腔作勢地蘸這蘸那,味道反而不如以前。 她笑著說我不拘小節(jié),我汗顏,大家都這么說,真討厭。 嘴里吃著三文魚,我眼里盯著大飯團(tuán)。浸泡了鰻魚汁,飯團(tuán)黃燦燦的,再加上軟硬合適的米飯,呃真叫人心神蕩漾。 “飯團(tuán)都是你的,”她又為我滿上一杯“我是女孩子,不能多吃主食?!?/br> 不知是不是喝得太急,我有些頭暈。為了掩飾醉意,我隨意夾了個飯團(tuán),囫圇送進(jìn)嘴里。 接著就是“咔嚓”一聲響。什么聲音?這不是鰻魚飯團(tuán)嗎?又不是魚子飯團(tuán)! 來不及深想,口腔里一陣強(qiáng)烈的痛感傳來,刺激得我立刻不覺得頭暈了。 一個硬物卡在嘴里,牙齒都被硌得松動了。 這是什么? 一張嘴,撲哧地躥出了一股血。我大惑不解地瞪著楊潔,張大了嘴巴,伸手從牙床上慢慢拽出一塊尖利的東西。 被我托在手心的,是塊亮閃閃的、被血染紅了還晶瑩剔透的三角玻璃,個頭比我的拇指蓋還要大。 果然,玻璃和我總是有緣的! 我拿舌頭舔了舔牙齦,發(fā)現(xiàn)牙根處豁了個大洞,上牙松動,露著神經(jīng),痛得我半張臉一個勁兒發(fā)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說不出話來,張著嘴,血就順著下巴流。 我只是冷冷地瞪著楊潔:什么意思?這么大一塊玻璃,別說你包飯團(tuán)的時候不會因此扎破了手! 楊潔慌了,至少在我看來,她是慌了。手一抖杯子一歪,紅艷艷的酒水流出,倒是來了個血水交融。 又愣了幾秒鐘,她猛地站起身,臉色蒼白,忙不迭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給您拿藥。” 還拿什么藥?。∽炖锘砹藗€口子,你就是弄半瓶云南白藥,也能被血沖跑了啊。 可她還是拿來了,一邊好像很心疼地給我上藥,一邊拿塊毛巾擦流出來的血和藥粉。 我真的不困了,一點都不困!她越是小心翼翼地怕是捅著我神經(jīng),我就越疼。嘴巴長得小,真他媽倒霉,老這么張著,都快要撕裂了。折騰了好半天,口子沒能堵上,我那顆牙倒是無可救藥地掉下來了。 我心里將各種難聽的臟話罵了無數(shù)遍,剩余的一點理智讓我控制住自己,保持著對當(dāng)事人的冷靜。 如果我罵她,萬一不是她故意的,那我就輕易毀掉了我們這些天來的全部努力;可這怎么能不是故意的呢?給我吃的飯團(tuán)里放塊玻璃是什么企圖?刺激刺激我,讓我知難而退,還是別有目的?當(dāng)然,這么大一塊碎玻璃,我是不可能咽下去的,但她也不至于覺得吃到嘴里沒事吧? 這塊玻璃是哪兒來的呢?我四下瞧瞧,沒看見其他碎片。 眼下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也用不著再告什么辭,我一言不發(fā),站起來,拎著包出了門。 “艾先生,艾先生,您等等,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她還追出來解釋。 電梯門關(guān)上,我總算聽不見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我完全被楊潔給誤導(dǎo)了嗎?有可能工作要求我們相信當(dāng)事人,但并非所有當(dāng)事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可我為什么一直沒能看出楊潔的偽裝?如果她的自殺并不是因為崩潰,她做出的改變也并非是調(diào)整自己——那么,我的理解將會被全盤推翻,她成了我所見過的最邪惡的人,她太擅長偽裝自己,利用他人來達(dá)到目的。 然而即使如此,扎傷我的目的就是為了給我個教訓(xùn)?也不至于這么簡單啊。如果她可以更有些耐心,她應(yīng)該能利用我很好地將李詠霖逼上絕路,她可以重新?lián)寠Z女兒的監(jiān)護(hù)權(quán),甚至打倒一直照顧她的jiejie。她可以達(dá)到更多的目的,而不是現(xiàn)在就把我逼到對立面上。 這個女人究竟是絕頂聰明還是愚不可及?我甚至連這件事,都沒了把握。 只有一個問題,是可以確認(rèn)的——那三角玻璃不大干凈,我回家之后,發(fā)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