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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鐵血偵探在線閱讀 - 第一章圈套

第一章圈套

    第一部瞎豬酒店

    第一章圈套

    當時我正巧沒有值勤,忙中偷閑地坐在南克拉克大街上的一家非法酒店里喝著我心愛的朗姆酒。

    正在這時,兩名身穿大衣、頭戴鴨舌帽的男人進了酒店,旋風(fēng)般地向我這邊沖來。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腋下的那把勃朗寧手槍,不過當他們走到我眼前的時候,我認出了這兩個來勢洶洶的家伙:蘭格和米勒,他們是市長大人的兩個跟班。

    我跟他們并不太熟,不過這城市的每個人都認識他們:“哈里兄弟”——哈里蘭格和哈里米勒。他們兩個是舍邁克市長親手提拔起來的,專門負責(zé)四處打探別人的隱私。我和蘭格不過是泛泛之交,他大概比我大十歲,現(xiàn)在有三十七、八歲了。他雖然個子比我略矮幾公分,卻比我結(jié)實得多,一頭烏發(fā)和一雙冷酷的黑眼睛,再加上那兩道倒立的刷子眉,兇神惡煞似的,很難讓人信任他,就連他的那頭黑發(fā)也像是假的似的,在帽檐下拚命地扎煞著。米勒有四十歲,胖墩墩的,身高在一米七四左右,有著平板的面孔和空洞的眼神,乍一看上去,很容易誤會他是一個軟弱可欺的人。這時他正忙著用手帕擦拭他那副結(jié)滿白霜的金絲邊眼鏡。在細邊眼鏡的襯托下,他本來就很突出的那對招風(fēng)耳顯得更加惹人注目。在瓶底般厚重的鏡片后,他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了。這不禁使我想到了貓頭鷹——一只能將巨隼置于死地的貓頭鷹。

    在米勒當上警察以前,他是米勒幫中的一員,從事走私禁酒的行當。再以前,他是懷斯特一帶的“小混混”那些“小混混”常有“舊友聯(lián)歡周”一類的聚會,我以前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因為我父親的書店就位于邁斯威爾街,我就是在“舊友聯(lián)歡周”的聚會上認識米勒的。

    不過,我們兩人之間的交情,還不足以讓米勒用一種相熟多年的老酒友的親呢口吻向我打招呼:“嗨,雷德,你逛到這兒來了。”

    我可不叫什么雷德,我叫黑勒,內(nèi)森黑勒。也可以叫我內(nèi)特,可絕不是什么雷德,盡管我繼承了我母親的一頭紅棕色的頭發(fā),但也不能憑這一點就叫我“雷德”盡管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我沒表現(xiàn)出來,仍舊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這地方正好在德爾伯恩和拉塞爾車站之間,對我正合適?!?/br>
    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左右,酒店里的人寥寥無幾:我、市長大人的兩條“看門狗”門口的一名伙計,還有吧臺后面的一個伙計。盡管如此,酒店里還是顯得擁擠不堪,就像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木頭匣子,里面到處是暗本色的擺設(shè)。在吧臺后面的大鏡子里折射出墻上懸掛著的木框照片:那些名流或貌似名流的家伙以他們慣有的倔傲神情默默地盯視著我。

    米勒和蘭格也正以同樣的神情盯著我?!皝肀Х劝桑俊蔽乙贿吿嶙h,一邊微微欠欠身。與他們這些薪金豐厚、威風(fēng)凜凜的警官相比,我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警察罷了,整天為雞毛蒜皮的扒竊小案東奔西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當上一名名副其實的偵探。雖然這兩個家伙根本就不值得我尊敬,但我覺得還是應(yīng)該給他們留點兒面子。

    可是他們壓根兒就不想坐下。蘭格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積落在他肩上的雪花如頭皮屑般紛紛濺落,在他的腳邊打著旋兒,就像公園中的旋轉(zhuǎn)木馬。站在他身旁的米勒就如同藝術(shù)館前的那尊獅像,虎視耽耽。當然,獅像是古銅色的,生滿了斑斑銹跡,正好他也是一個名譽上生滿斑斑銹跡的警察。不知道為什么,是出于緊張,還是厭煩,我心亂如麻。

    這時,米勒開口了。

    “我們需要個幫手?!彼穆曇袈犐先ゾ拖裼新曤娪袄锏孽磕_演員,在拿腔做調(diào)。這本該讓我覺得可笑,可是我絲毫也笑不出來。

    我問:“什么樣的幫手?”

    “也就是第三個人,”蘭格在一旁解釋道“第三個參加游戲的人?!?/br>
    “什么游戲?”

    “我們會在車里告訴你的?!?/br>
    說完,他們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顯然,我只能跟著他們,我一把抓起大衣和帽子跟了上去。

    這家非法酒店位于克拉克大街和波爾克街的拐角處,從這里拐過去再向前走一個街區(qū)就是德爾伯恩車站,我本來應(yīng)該稍事休息后趕回那里,以免那里的顧客因扒手的“惠顧”而遭受損失。屋外寒風(fēng)凜冽,行人全都裹得嚴嚴實實,可寒風(fēng)還是把人們的裙裾和衣角吹了起來。人們行色匆匆,對過往行人視而不見??耧L(fēng)卷起的雪片就像在一場無精打采的游行中被拋散出窗外的紙屑一樣漫天飛舞著。我們途經(jīng)rea車站,那里卻是一片繁忙:滿載著貨物的卡車進進出出,川流不息。迎面走過四個年近三十的時髦女郎,拎著大包小裹,一路嘻笑著走進了我們剛剛出來的那家酒店。再過一周就是圣誕節(jié)了,大家都忙于節(jié)前的瘋狂采購。不過,我們路過的圣彼得教堂是個例外,那兒四周冷冷清清的。

    盡管盧普附近不許停車,蘭格和米勒還是把他們那輛黑色的別克車停在了大約有半個街區(qū)那么長的街道護欄旁邊。他們的別克車型就是人們通常稱之為“胖吉比”的那種,在車的兩側(cè)踏板以上,車的邊緣向外突出著。此刻,正有一只腳踩在靠近人行道那側(cè)的汽車踏板上,一名穿制服的警察正在填寫罰單。米勒徑直沖上去,猛地把那張罰單撕了下來,將它揉成一團,扔向漫天的飛雪中。他根本無須向那名警察出示他的身份證明,這城里的每一個警察誰不認識“哈里兄弟”?

    面對米勒的飛揚跋扈,那名警察倒是非常鎮(zhèn)定。這位五十歲上下的愛爾蘭老警察,干這行所經(jīng)歷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肯定要超過這兩個家伙所接受的市長大人的“栽培”他肯定清清白白,否則不會這么一大把年紀還在徒步巡邏。只見他不慌不忙地收起罰單簿和筆,盯了米勒一眼,那眼神里半是謙卑,半是輕蔑“是我的失誤,年輕人?!闭f完以后,他清了清嗓子,沖著蘭格的腳啐了一口痰,然后就轉(zhuǎn)身搖晃著警棍走開了。

    蘭格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米勒呆若木雞地盯著那名警察的背影,思忖著對這樣挑釁式的傲慢行為該怎樣處置。這時,我拍了拍蘭格的肩膀“我快被凍僵了,先生們。我們到底要去哪兒呀?”

    米勒笑了,嘴差點兒沒咧到耳根,這倒充分展現(xiàn)出他那口猶如焦黃的玉米粒般的大板牙。這真是我有生以來所見過的最難看的笑容。

    他答道:“只有弗蘭克奈蒂才說得準?!?/br>
    站在一旁的蘭格加了一句:“也許他也不知道。”說著,他打開了車門,我坐到后面?!芭旨取彪m然不是什么時髦的車型,不過卻很實用,有著紅棕色的羊絨座椅、上過清漆的木質(zhì)窗框。在這樣的惡劣天氣里,能坐在這里真是件愜意的事兒。

    米勒啟動引擎,別克車微微顫動了幾下,就在寒冷凄清的街道上飛馳起來。蘭格轉(zhuǎn)過身,斜靠在椅背上,微笑著問我:“你帶槍了嗎?”

    我點了點頭。

    他遞過一只點三八式的小手槍,隨即說道;“現(xiàn)在你有兩把了。”

    我們朝著德爾伯恩的北部駛?cè)?。普林特大街林立兩?cè)的摩天大樓使我有些透不過氣來,其中一幢占地半個街區(qū)的灰白色大廈是交通大樓,我的朋友艾略特內(nèi)斯現(xiàn)在就在這幢大樓里辦公,他日后很可能成為艾爾卡朋后繼者的有力挑戰(zhàn)者。不知為什么,我突然覺得孤援無助。

    過了一會兒,我又開口問道:“你們準備怎么對付奈蒂?”

    蘭格轉(zhuǎn)過身來驚奇地看著我,似乎他剛剛意識到我的存在。

    “你什么意思?”

    “他犯了什么罪?又殺人了嗎?”

    蘭格和米勒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即蘭格發(fā)出一聲冷笑,聽上去就像一聲輕咳。

    米勒用他那枯燥的腔調(diào)答非所問地說道:“那可是一條大魚?!?/br>
    霎那間,我意識到我上當了。盡管握著一支剛交到我手里的手槍,我還是覺得自己才是他們的一條“大魚”也許是我不留神開罪了某位大人物,而這位大人物又能跟市長先生說得上話,于是市長先生就派出他的這兩名親信將我送到一個上帝才知道的地方——密歇根湖,多年以來有許多人去那里游泳,可他們中卻很少有人知道在那幽深的湖底埋藏著多少冤魂怨鬼。

    可是他們沒有朝湖畔的方向右轉(zhuǎn),而是把車開向了左側(cè)的聯(lián)邦大樓。車輪繼續(xù)旋轉(zhuǎn),駛過國家聯(lián)盟俱樂部,轉(zhuǎn)向右邊,進入繁華商業(yè)區(qū),汽車就如同置身于混凝土筑成的大峽谷中,前后左右都被密布著的高聳入云的摩天大廈緊緊環(huán)抱。是芝加哥人發(fā)明了摩天大樓,所以在芝加哥你無時無刻都會感受到這一點。

    漫天飛舞的小雪花還不足以為整座城市披上銀裝,到處還是一片灰蒙蒙的。不過紅綠相間的圣誕節(jié)彩飾卻隨處可見:在許多辦公樓的窗臺上擺放著圣誕紅,街道的護欄上掛滿了冬青枝和鳳仙花的嫩葉,不時還有身著節(jié)日盛裝的小商販大聲叫賣著五美分一磅的大紅蘋果。在離這兒不遠的州立大街上,竟充斥著有些奇異的圣誕節(jié)氣息,在超級市場的櫥窗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酒具:雞尾酒攪拌器、弧形小酒瓶、時髦的長頸瓶、藤制酒器以及用于私釀的各色器具。盡管所有的這些酒具商品銷售是合法的,但它們卻與政府頒布的禁酒法令相違背。這就如同公眾認可了麻醉劑,商店里就可以大張旗鼓地銷售水煙袋一樣。

    我們駛過市長時常下榻的貝斯馬克酒店,又經(jīng)過皇家劇院,本伯尼和他的伙伴們正裝扮成圣誕老人的模樣為孩子們散發(fā)禮物。墻上的海報是由羅蘭特格蘭主演的運動場游覽記。劇院的對面就是市政廳,它門前雄偉的科林斯圓柱所烘托出的古典主義氛圍與它里面的“現(xiàn)代交易”形成了反諷的效果。我們繼續(xù)在環(huán)型車道上向前行駛著,一輛奔馳的列車在我們頭頂?shù)母呒軜蛏虾魢[而過。我斷定他們一定是想去看弗蘭克奈蒂的熱鬧,因為警察局就在不遠處的左邊,那里大概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了——可是我們的車子又駛過了警察局。

    在北拉塞爾的二百條街道中,市政廳占了整整一個街區(qū),警察局的規(guī)模比它略小一些。根本無視“不許停車”的標志牌,米勒又把車停在了人行道的圍欄邊。他和蘭格緩緩地下了車,之后,便搖搖晃晃地向街角的瓦克——拉塞爾大樓走去。那是一幢白色的摩天大樓,芝加哥河靜靜地從這里流過。在一艘大駁船震耳欲聾的汽笛聲中,由大比爾湯普森主持修建的巨型吊橋巍然屹立著。

    我們走進了瓦克——拉塞爾大樓,寬敞空曠的大廳鋪著嵌有灰色小石子的大理石地面,高高的天花板上刻有許多心不在焉飛翔著的小天使。我們的腳步聲為空寂的大廳平添了幾分戲劇性的聲響效果。在大廳的左側(cè)是書報欄,右側(cè)是一排電話間,我們的正前方是一排電梯間。

    在離電梯間不遠的地方,大約是大廳中部的位置,有兩個戴著圓頂禮帽、穿著松松垮垮的棕色西裝的小子坐在藤椅上,中間擺著一張牌桌,他們正在玩著撲克。我認識他們,他們兩個是一對搭檔,拉羅和哈代都是意大利人,其中拉羅蓄著胡子。他們兩個叼著雪茄,一側(cè)的腋下都鼓鼓囊囊的。盡管他們都來自于僅幾步之遙的商業(yè)區(qū),可他們并沒有當上商人。

    哈代抬起頭看了“哈里兄弟”一眼,認出了他們,點了一下頭,拉羅卻一直盯著手中的牌。我注意到,在中間電梯锃亮的銅門上掛有黑地白字的名匾,當我們走向電梯時,可以越來越清楚地看見上面的字跡:進口/出口,以及其他小型的各類生意廣告和幾個律師的名字。

    我們在電梯前停了下來,米勒又擦了擦他那厚厚的鏡片,在他戴上眼鏡之后,蘭格按下了電梯的開關(guān)。

    “我會逮住肯帕戈納的?!泵桌照f著,他的口吻隨意得就像在叫一份飲料。

    “什么?”我沒太聽清。

    他們兩個都沒有答話,只是盯著電梯,靜靜地等著。

    我又問道:“‘小紐約人’肯帕戈納,那個人稱‘魚雷’的家伙?”

    電梯門開了,cao縱電梯的也是一個身穿棕色西裝、一側(cè)腋下鼓鼓囊囊的家伙。

    蘭格把手指放在唇邊示意我別出聲。我們上了電梯,那名電梯員讓我們幾個靠后站。我們照他的話去做了,這不僅因為他腋下帶著槍,更重要的是,在那樣一個亂紛紛的年代里,如果有人要求你在電梯里靠后站,你最好照他的話做——因為電梯里沒有安全門,如果你站得太靠近門邊,當電梯過度擁擠時,你很可能會白白地搭上一條胳膊的。

    他把我們送到了五樓。走廊里鴉雀無聲,既無人站崗,也沒有腋下插著槍的家伙坐在那里打牌。四處是灰白色的墻壁和鑲有卵石玻璃的房門,門上標有房間號,有的也標有名字。地上鋪著黑白相間的馬賽克地磚,那奇異的色彩一時間晃得我有些頭暈眼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聞起來就像是走進了牙科診所或是洗手間。

    蘭格看了看米勒,輕聲說道:“奈蒂。”

    “噢,”我插嘴道“你們究竟想要于什么?”

    他們兩個冷冷地盯著我,我在他們眼前就如同一名面目可憎的入侵者,似乎他們根本未曾邀我同行一樣。

    “把槍掏出來,雷德?!碧m格不耐煩地命令著我。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還是叫我黑勒吧?!蔽夷托牡丶m正著他。然后,我掏出了槍,他和米勒也分別掏出了槍。

    “我們有逮捕令嗎?”我又問道。

    “閉嘴!”米勒呵斥道,連看也沒看我一眼。

    我沒有理會,繼續(xù)問道:“我究竟該干點兒什么呢?”

    “我不是剛剛告訴過你嗎?”這一次米勒盯著我說“閉嘴!”

    他那對藏在厚厚鏡片后的眼睛,看上去就像兩個圓圓的黑色玻璃球,讓人覺得格外好笑。

    蘭格插了進來“跟著我們,黑勒,可能會發(fā)生槍戰(zhàn)?!?/br>
    他們繼續(xù)向前走著,我們?nèi)齻€人的腳步聲在走廊里回響著。

    他們在一扇房門前停了下來,門上沒有標明姓名,只有房間的號碼——五五四。

    門沒有鎖。

    米勒第一個沖了進去,手里握著一支點四五式手槍;蘭格緊隨其后,手里握著一把點三八式左輪手槍;我像個傻瓜似的跟在他們后面,手里握著一支九毫米的勃朗寧自動手槍,而把蘭格交給我的小手槍放在了上衣口袋中。對于一名警察來說,勃朗寧手槍并不是合適的武器,甚至它有時會讓你身陷險境,不過我喜歡。

    我們闖進的是一間外間辦公室,正對著門口的是一張辦公桌,后面沒有登記員,也沒坐著秘書。相反,在靠左側(cè)墻壁旁放著的一排座椅上坐著兩個人——又是兩個身穿棕色西裝的家伙,大衣放在膝蓋上,他們也就三十歲左右,看上去就像這屋里的兩件擺設(shè)。

    暗色頭發(fā),蒼白的毫無表情的臉,中等身材,其中一個鼻梁骨以前肯定被多次砸碎過,此刻他正在讀一本名為黑色面具的雜志。另一個小子臉上長有銅錢般大小的斑瘡,正坐在那兒吸煙,在他旁邊的椅子上放著一盒菲利普摩瑞斯牌的香煙和一個裝滿煙蒂的煙灰缸。

    他們兩個誰也沒有拔出槍來,甚至連動也沒動一下,只是呆若木雞地傻坐在那里,因為他們看見了手持槍械的警察。

    在門左側(cè)角落里的衣帽架上掛著四件大衣和三頂禮帽,右側(cè)墻邊也擺著一排空椅子,辦公桌的左后側(cè)有一個飲水器,在外層卵石玻璃門和墻壁的中間還有一扇緊閉著的房門。

    這時,門開了。

    一個人斜倚著門框站在那里,毫無疑問他就是弗蘭克奈蒂。盡管我們從未正式碰過面,不過曾經(jīng)有人把他指給我看過。他長得十分英俊,有些瘦削,鷹勾鼻,v字型胡須,下嘴唇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他當過理發(fā)師,所以他的頭發(fā)梳理得紋絲不亂,光亮的黑發(fā)總是整齊地梳向左側(cè)。他的穿戴也非??季?,灰色的條紋馬夾,戴著灰白相間的黑色寬領(lǐng)帶。盡管他實際上比人們形容的要矮一些,不過他仍舊與眾不同,讓人過目難忘。

    他關(guān)上了身后的房門。

    他盯著“哈里兄弟”的神情使我想起了剛才那名穿制服的老警察臉上的表情?!肮镄值堋钡某霈F(xiàn)使得奈蒂有些惱怒,這好像跟他們手里的家伙沒有太大關(guān)系。

    突然搜查僅僅是場小麻煩,它不過意味著被控告,交納保釋金,然后又可以重cao舊業(yè)了。不過警察這種象征性的突然搜查有時也需要進行幾次,這可以給公眾一個體面的交待。如果奈蒂這次被卷入,這會使他大丟面子,因為他剛因被控告偷稅,才從里維沃斯監(jiān)獄放出來沒有幾個月,而且現(xiàn)在他又接替了以前的黑幫老大卡朋的位子,那個“大家伙”在五月份時被送到亞特蘭大的一所“大房子”里去了。

    蘭格問道:“肯帕戈納在哪兒?”他站在米勒的身后,把米勒作為自己的擋箭牌,就好像躲在一塊巖石后藏身一樣。

    奈蒂不動聲色,反問道:“他在城里嗎?”

    米勒說道:“我們聽說你指使他對付托尼?!?/br>
    托尼就是市長;安頓丁舍邁克,又稱“小托尼”

    奈蒂聳聳肩“我也聽說你們的主子現(xiàn)在正和紐伯利打得火熱,就差睡一個被窩了?!?/br>
    泰德紐伯利是卡朋幫在北部地區(qū)的冤家對頭,如今他執(zhí)掌著莫蘭幫的大權(quán)。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暴風(fēng)雨就要來了!

    過了一會兒,蘭格小聲對我說:“準備動手吧?!?/br>
    我用一只手把那兩個望風(fēng)的家伙從上到下搜了一遍,他們兩個都沒帶武器。我猜想,如果里面的房間是電報間的話,那么這兩個小子一定只是跑腿的,而不是什么打手。蘭格和米勒遲遲沒有沖進里面的房間也說明了這一次的行動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他們已給屋里的人留足夠長的時間去銷毀證據(jù)啦。

    最終,蘭格又說道:“讓我們看看肯帕戈納在不在那里?”他邊說邊向那扇緊閉的房門點了一下頭。

    “誰?”奈蒂明知故問,嘴角硬擠出一絲微笑。隨后他打開房門,走了進去,他的那兩名手下緊隨其后。米勒、蘭格和我走在最后面。

    里面的房間更大一些,不過沒做任何裝飾,一張大桌子占去了屋內(nèi)從東到西大部分空間。在右側(cè)的墻角,有一個鐵籠,里面坐著一個戴著套袖、佩有綠色會計標志的人,在他前面碼放著一捆錢,他根本就沒打算把它們藏起來,也許他覺得放在抽屜里并不合適。在左側(cè)的電報機旁站著一個手拿紙帶的年輕人,進行交易沒有這樣的裝置是絕對不行的。還有兩個人坐在桌旁,其中的一個人戴著套袖,外衣搭在椅背上,在他前面的桌上擺放著四部電話。他面對著的家伙,長著鷹勾鼻,頭上戴著一頂標有卡朋幫標志的珍珠帽。桌面上沒有記事本,也沒有紙張,只有幾支鋼筆和鉛筆散放著。顯然這是一間電報間,桌子一旁正在冒著青煙的廢紙簍更加證實了我的這一推測。

    那名帶著套袖坐在桌旁的人是這里我推一認識的人:喬波拉姆,他長著一雙金魚眼,大鼻子,身材魁梧,大約有四十五歲,是這里除奈蒂以外年紀最大的人了。奈蒂雖然保養(yǎng)得很好,不過也年近五旬了。那個頭戴珍珠帽的小子大約在三十五歲左右,短小精悍,正吸著煙——他很可能就是“小紐約人”肯帕戈納。那名坐在鐵籠里的會計大約在三十歲左右。而那個手拿紙帶的年輕人,有著一頭鬈曲的深色頭發(fā),蓄著胡子,看上去絕對不到二十五歲。蘭格命令那名坐在鐵籠里的會計走出來。他個子不高,長得卻很結(jié)實,他走出來坐到了肯帕戈納的身邊??吓粮昙{目光冷冷地盯著“哈里兄弟”和我。米勒吩咐那兩名望風(fēng)的也坐下來,他們乖乖地照做了。最后,他又命令其他人站起來,開始搜身,第一個搜的就是肯帕戈納,他身上什么也沒帶。

    “這是怎么回事?”站在桌子一側(cè)的奈蒂似乎很迷惑不解。

    米勒和蘭格又互換了一下眼神,我感到這其中一定大有名堂。我緊握著手槍的手開始出汗了。我注意到兩個坐在桌前的人并沒有做任何可疑的事,他們的手都放在桌子上,靠近電話機。每個人都被仔細搜過了,當然奈蒂除外,不過他那身挺括緊身的裝扮表明那里面也不可能藏有什么武器。

    奈蒂站在那里一言不發(fā)地盯著米勒和蘭格,我感到他的目光在“哈里兄弟”的身上發(fā)生了效力。肯帕戈納的目光也沒有善意。屋子里一下子顯得燥熱起來,空氣中隱隱傳來嘶嘶的聲音——或許這是奈蒂發(fā)出的警告聲?

    終于蘭格開口了:“黑勒?”

    “什——么?”我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聽起來像個剛學(xué)會說話的小孩子。

    “搜一下奈蒂,把他帶到外面。”

    我走了過去,手里依然握著槍,不過沒有任何威嚇的意味,我讓奈蒂跟我到外間去。奈蒂不耐煩地聳了聳肩,但還是跟著我走了出來。他看起來不知該如何發(fā)泄這場怨氣。

    在外間辦公室,他解開了衣扣,就好像在展示襯里一樣,村里是用碧綠色的真絲面料做的。我仔細搜了搜,沒有槍。

    在我的大衣口袋里裝著手銬。奈蒂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我,將雙手背到后面,聽憑我給他戴上手銬。這時他扭頭問我:“小伙子,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

    “不太清楚?!蔽乙贿吇卮?,一邊松了松手銬,這時我發(fā)現(xiàn)他嘴里正在咀嚼著什么。

    “嘿,”我說道“你到底在干嘛?把它吐出來?!?/br>
    他仍在不停地嚼著,我可不管他是弗蘭克奈蒂還是別的什么人,猛地拍了他的后背一下,于是他吐出了口里的東西,是一小團紙,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紙漿了。這張紙肯定是在我們闖進來之后才寫的,要不然它早就被屋里的那些人給燒掉了。

    “干得不錯呀!弗蘭克?!蔽乙贿呎f,一邊抓緊他的手腕,把手銬上緊。這時候,蘭格從里面的房間走出來,關(guān)嚴門,走到我身旁,隨即朝奈蒂的后背就是一槍。槍聲震動四壁,子彈直穿過奈蒂的身體,嵌入木質(zhì)的鑲板里。

    我倒退了幾步,驚呼道:“天哪!”

    就在奈蒂倒下的那一刻,他轉(zhuǎn)過了身。蘭格又補了兩槍,一槍正中奈蒂的胸部,一槍打中了他的脖子。點三八式手槍的射擊聲在這樣一個小房間里就如同轟轟的炮聲一樣震耳欲聾,衣帽架上的金屬掛鉤被震落了下來。

    蘭格仍不死心,當他打算再次開槍的時候,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迅速把手抽了出來,安慰我說:“別緊張,雷德。你帶著那把我交給你的小手槍了嗎?”

    我能夠聽見里面房間里的咒罵聲,以及米勒裝腔做勢地讓他們退后的聲音。

    “是的?!蔽掖鸬?。

    奈蒂躺在地上,四周是一灘鮮紅的血跡。

    “把它給我?!碧m格命令道。

    我把槍遞給了他。

    “現(xiàn)在進去幫幫哈里吧?!彼终f道。

    我轉(zhuǎn)身進了電報間。米勒正用槍指著奈蒂的那些手下,他們現(xiàn)在全都站了起來,不過仍舊站在桌子周圍。

    “奈蒂中彈了?!蔽艺f道,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我這話是沖誰說的。

    肯帕戈納用西西里方言狠狠地咒罵著。

    波拉姆的那雙金魚眼比以往更加突出了,他的臉因狂怒而漲得通紅。他急切地問道:“他死了嗎?”

    “我不清楚,也許他快要斷氣了?!蔽铱戳艘谎勖桌眨哪樕虾翢o表情“快叫救護車?!?/br>
    米勒只是不動聲色地看著我。

    我又望著波拉姆喊道:“叫救護車。”

    他坐了下來,伸手抓過面前的一部電話。

    正在這時,屋外又傳來一聲槍響。

    我沖了出去,這一次是蘭格舉著手腕,他的右手正在滴血——在他的右手食指關(guān)節(jié)上有一處深深的劃傷。

    地板上,在奈蒂攤開的右手手指間,那把點三八式的小手槍還在裊裊地冒著青煙。

    “你以為這樣就能瞞天過海嗎?”我怒斥他。

    蘭格沒理我.只說;“我被打中了??旖芯茸o車來?!?/br>
    “有一輛救護車正向這里趕來?!蔽艺f道。

    這時,米勒走了進來,手里仍舊握著槍,他在奈蒂的身旁俯下了身子。

    “他還沒死?!泵桌照f。

    蘭格聳了聳肩,滿有把握地說:“他會死的?!闭f著他轉(zhuǎn)向我,一邊用手帕包扎著傷口,一邊命令我進去看著那些渾球。

    我又回到了里間。他們中的那個留著胡子的小伙子,已經(jīng)打開窗戶,爬到了窗臺的邊上。

    “你到底在干什么?”我驚呼起來。

    其他人都坐在桌旁。聽到我的喊聲,那個身子已經(jīng)探出去一半的年輕人,姿勢僵硬地停在那里。

    這時,桌旁的一個人給了他一把手槍。

    我沒太看清楚那支槍來自何處,是誰扔給他的,也許是肯帕戈納干的吧。

    轉(zhuǎn)眼工夫,這個年輕人就開始向我開火,我只能扣動扳機向他還擊。

    接著,他就從窗臺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