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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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催促我快一點趕回家,然后讓武勝利和他進(jìn)行通話。其實這個時候陳老的精神狀態(tài)雖然很糟糕,卻不像是馬上就會死去的人。不過他那張讓我感覺無比熟悉的臉憔悴的不成樣子,我轉(zhuǎn)身出門的一刻,停下腳步轉(zhuǎn)頭問道:“老師,您......您......” 我是想問問他還能堅持多長時間,三天五天?或是十天半個月?但是話到嘴邊,我卻怎么都問不出口。 “北方,人終究都有一死的,這是規(guī)律,不用悲傷?!标惱袭吘固私馕业男愿窳?,明白我想要問什么,他勉強露出溫和的笑,寬慰我道:“快去吧?!?/br> 我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里,沿途仍然非常小心,其實我根本吃不準(zhǔn)候晉恒那幫人到底會不會跟蹤我。我和之前一樣,東拐西繞的兜了幾個圈子,在電信附近的小攤上買了一張無記名的電話卡,然后回到家。 從我出門到回來,大概四五個小時時間,但這四五個小時時間里,武勝利的情況已經(jīng)糟糕到了極點,他歪歪的躺在床上,紋絲不動,如果觀察的不仔細(xì),會認(rèn)為他在睡覺或者已經(jīng)死掉了。推開臥室門的時候,我被嚇了一跳,不過我打開燈,就看到武勝利吃力的睜開了眼睛。他似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皮只露出了一道縫。 “你怎么樣?還好吧?”我很擔(dān)心,并不僅僅擔(dān)心武勝利會死,更擔(dān)心的是,假如他真的死在我家里,那么黑鍋我就背定了。 武勝利動了動眼皮子,示意他還活著。我看他這個樣子實在有點揪心,不過心里卻記著陳老的話。我換上剛剛買來的手機卡,對他道:“陳老想和你通話?!?/br> “他?”武勝利本來瞇成一條縫的眼睛頓時就睜大了,仿佛猛然遭受了電擊一樣,我看的出,他的臉上有一種驚訝:“他在什么地方?” “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蔽也幌敫嘎赌敲炊?,只是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機。 “嘖嘖。”武勝利咂咂嘴巴,突然就開始冷笑:“果然......” “通話吧?!蔽矣X得他笑的很不正常,就打斷他,道:“陳老正在等?!?/br> “可以?!蔽鋭倮廊辉诶湫Γ骸澳阌X得還會跟我說什么?” 我一言不發(fā)的撥通了號碼,然后打開電話的免提,把話機放在武勝利的枕頭邊。電話很快就通了,我對著話機道:“老師,武勝利就在這里。” 說完這句話,我悄然的退后了一步,我想好好聽聽他們之間的對話。 “是小武?”陳老在電話那邊輕聲問道:“小武,你肯定知道一些事情,我不問你知道些什么,我只想問問,大雁坡的事,是誰告訴你的?” “嘿嘿嘿......”武勝利沒有回話,只是一個勁兒的笑,好像遇見了特別可笑的事,無法控制情緒。但那種笑聲讓我聽起來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你知道大雁坡的事,那就證明肯定和其中有一點關(guān)系,是誰告訴你這些的?”陳老并不在意武勝利的態(tài)度,耐心的繼續(xù)問道。 “嘿嘿嘿......”武勝利在床上微微翻了個身,笑的更厲害了,而且不知道是他笑的喘不上氣的原因還是什么,笑了一會兒之后,他就開始咳嗽,這導(dǎo)致他的笑聲發(fā)生了變化。我從事的工作就注定精神必須保持高度的集中,而且觀察力一定得強,所以我很快就察覺出武勝利笑聲的變化。 很奇怪的變化,好像并不是同一個人發(fā)出的笑聲,那聲音非常陌生。 電話那端,陳老的聲音一下子就頓住了,過了大概有一兩分鐘,他才重新開口說話,但是語氣已經(jīng)變的急促。 “你是?是?”陳老可能受到了比較強烈的震動,導(dǎo)致他說話的語氣也隨之開始波動。 “陳,可,貴,嘿嘿嘿......”武勝利在笑聲中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陳老的名字,同樣,他的語氣也在變化,里面有種讓人分辨不出的很復(fù)雜的情緒。 “這......這不可能......”陳老突然就在那邊大喊了一聲,緊接著,我模模糊糊聽到了電話摔落到了一旁,還夾雜著老神棍的叫喊聲。 陳老肯定出事了!我的心里一緊,顧不上和武勝利說什么,抓起電話轉(zhuǎn)身就走。在我將要走出臥室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武勝利臉上的笑容似乎是凝固了,一動不動的望著我。 “他是個很自私的人,會害了你的?!彼諗苛四樕系男θ?,可能之前一陣劇烈的冷笑,讓他幾乎要虛脫了,他說的話有氣無力,但每個字都像是震耳的鐘聲,在我耳邊不斷的回蕩。 武勝利所知道的,仿佛并不僅僅是大雁坡事件的一部分,他可能了解的比我想象中還要多。我很想問個清楚,但是陳老的安危牽動著我,我忍了忍,反手拉上臥室的門,飛一般的從家里沖了出去。 從這里到陳老那里的路我已經(jīng)走了一次,相對熟悉了很多。我少繞了一些路,為的是讓自己趕的更快一些。因為之前陳老在電話里的那聲大喊,讓我感覺不祥,非常不祥。我很快就趕到了陳老安身處。 當(dāng)我走近那扇小門的時候,就看到老神棍坐在陳老的床邊。那盞昏暗的燈不足以把房間里每個角落都照射的分毫畢現(xiàn),但是我卻清楚的看到,看到了陳老緊緊閉上的眼睛。 他的身體開始僵硬了,僵硬的很徹底。是那種完全脫離了生命特征的僵硬,這意味著,他死了。 “老伙計?!崩仙窆髀酒鹕恚瑢χ采系年惱陷p輕嘆了口氣:“你累了,安心走吧?!?/br> 說著,老神棍就從我身邊走出了小門,在我們擦肩而過的一刻,他對我道:“年輕人,節(jié)哀吧。” “等等!”我的情緒可能真的有點失控,因為我還沒有達(dá)到那種萬事不能擾心的境界,在大多數(shù)時候,我知道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么,但現(xiàn)在,我失控了,我抓著老神棍,急切的道:“我有藥,老師留下的藥,可以救活他......” “沒用的?!崩仙窆鲹u搖頭,他很嚴(yán)肅,也很認(rèn)真,但臉上的猥瑣可能是與生俱來的,就那么看著我,道:“任何人,只能用一次,只有一次?!?/br> 說完之后,老神棍轉(zhuǎn)身就走了。我在原地默然了片刻,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陳老。這之間的距離只有幾步遠(yuǎn),但就這么幾步,卻像是世界上最遙遠(yuǎn)的距離一般,讓我走的無比費力。 陳老死了,這一次,可能真如老神棍所說,他真的死了,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奇跡發(fā)生。我看不到他往日的慈祥,現(xiàn)在能看見的,只是一片冰冷和他已經(jīng)花白且凌亂的頭發(fā)。 我一直都覺得,男人的眼淚是最值錢的東西,比黃金還要珍惜。但是看著慢慢變冷的陳老,我想起過去的幾年,想起跟著陳老學(xué)習(xí)生活的日子。他從來沒有對我發(fā)過脾氣,他很溫和,很善良。我在這個世界上孑然一身,了無牽掛,這是我從出生開始就注定的命運,我并不會因此遷怒誰,但我不愿真正面對這些。 往年的春節(jié),所里會安排人在大年夜值班,我總是搶著把自己的名字排在值班表上。因為我害怕過年,在這個中國人傳統(tǒng)中全家團聚的日子里,我所擁有的,只是自己,還有自己的影子。我不愿在家里呆著,那會讓我感覺孤獨。在每個人都洋溢著笑臉吃年夜飯的時候,我就坐在辦公桌前,看著桌上的日歷。 但是每次到了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陳老都會冒著大雪,踩著鐘聲,給我送來一飯盒還帶著溫?zé)岬娘溩印?/br> 我不習(xí)慣用哭泣來表達(dá)感情,但是此時,我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的掉落。我的悲痛,沒有人可以理解。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種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關(guān)愛,比父愛更加珍貴。 我在陳老的尸體前站了很久很久,天是什么時候黑的,我不知道。一直到老神棍又一次出現(xiàn)時,我才頹然坐倒在凳子上。 “關(guān)于后事,他跟我交代過,你不用管了?!崩仙窆鞫自陂T口,一邊抽煙一邊對我道:“你把自己的事情料理一下?!?/br> “然后呢?”我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了迷茫,我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和陳老說的一樣,我要過那種東躲西藏而且隨時都有可能被隱形兇手殺掉的生活的話,那絕對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先找個地方,安頓一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嘛?!崩仙窆鞯鹬鵁熅?,瞇著眼睛道:“年輕人,和老伙計說的一樣,人嘛,都會死的,只不過是早晚的事,不要垂頭喪氣,振作一點?!?/br> 我依然很難受,但是思維卻漸漸的轉(zhuǎn)入正軌。陳老既然真的死了,那就是結(jié)局,無法更改的。我不會把陳老的死完全歸咎到武勝利身上,不過就算是個傻子都能看得出,武勝利這個人,身上的謎團更多了。 我有必要找他問個清楚。我相信武勝利肯定不會輕易的把事情告訴我,不過我下定了決心,這次不管用什么辦法,一定要找他問清楚。至少,我要知道,陳老為什么聽到他的笑聲之后就那么的震驚。 陳老的遺體這一次是要火化的,像這種情況,沒有醫(yī)院的死亡證明或者相關(guān)機關(guān)給予的證明,不能進(jìn)行火化。不過老神棍保證他會處理好,我?guī)椭隽诵﹣y七八糟的事,整整忙了一夜。等到天亮之后,我馬上就朝家里跑。 我打定主意了,武勝利想要鳥喙鼎的銘文,我給他,只要他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清楚。(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