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變臉
只有那么一點點昏暗的星光,而且我剛從睡夢中驚醒,但青青那雙灰色的眼睛里所流出的淚水,每一滴都像有千萬斤那么重,淌落的我有些心疼。 我對她真的不熟悉,然而這個眼睛無法看到任何東西的女人,如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和力,她的心門仿佛是敞開的,只要用心的看一眼,就可以看到那顆若水的心。 “你怎么了?”我很想安慰她,可是看到我們之間已經貼的非常非常近了,我又猶豫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順勢抱著她。我的手伸了出來,卻沒有繼續(xù)下去,遲疑之中,我輕輕摸了摸她一頭如烏云樣的長發(fā)。 “擾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鼻嗲嗖⒉幌氤承盐?,當她聽到我說話之后,馬上就低下頭,想把眼睛里的淚水都隱藏起來,她在被子上抹干了臉上的淚,重新抬起頭的時候,露出一個微笑。 她的笑容,又一次讓我心頭那種隱約存在的熟悉感暴增了。我感覺到頭疼,因為我始終無法回憶起來,這個女人,她到底是誰,我也回憶不起自己是不是曾經見過她。如果這一夜都安安靜靜的度過,可能我還會把這個問題給壓抑下去,然而現在,我做不到了。她的眼淚讓我憐惜,且深深的迷惑。青青絕對不可能作假,如果她哭了,那就說明,有一些東西可能觸動到了她的心。 “青青。”我想了想,然后小聲問她:“為什么要哭?” “不知道?!鼻嗲嗫床坏轿?,卻面對著我,這樣可以讓我把她看的清楚一些,她的眼睛還是濕潤的,對我搖了搖頭:“只是覺得,心里很難過。” “是怎么樣的一種難過?”我繼續(xù)問了下去,她看上去很單純,應該不會騙人,我想把一切都慢慢的問清楚。 “很難過,我講不出。”青青又搖了搖頭,她就枕著我一條胳膊,卻一點都不覺得難為情和尷尬,好像那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也好像,我并非是一個今天剛剛認識的陌生人,她可能真的表達不出自己想要說的東西,睜著那雙大大的蒙著灰霧的眼睛,想了片刻,道:“只是......只是我覺得......” “只是什么?” “只是......覺得你很熟悉?!彼赡苷业搅诉@個比較合適的形容詞,道:“是那種想讓人親近的熟悉,很熟悉,好像彼此之間,沒有距離?!?/br> 我感覺心臟震動了一下,原來,并不是我才有那種熟悉感,青青也有。我根本不相信這會是一種巧合,兩個剛剛見面的人,同時對對方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這可能是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那是不是只能夠說明,我和她,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了?我解釋不清楚這個問題。 “在沙子旁邊見到你的時候,我已經有那樣的熟悉了,覺得你是個熟悉的人,我知道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可是,那種熟悉讓我忍不住想救你。” 青青的眼睛失明,不過造物主或許對每個人都賜予了些許公平,她的眼睛看不到,感覺卻分外的敏銳。正因為這種感覺,她才會臨危把我從哪里帶了出去。 我看得出來,青青也是茫然而且迷惑的,她顯然想不起來是不是見過我,或者認識我。我們兩個就那樣面對面的躺著,誰都說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這種感覺很微妙,她的面容秀美且安靜,充滿了自然的美,就像一劑很有效的鎮(zhèn)靜劑,可以讓人安心,歡愉。 “我真的想不起來了。”青青微微皺了皺眉頭,道:“我不知道對你的熟悉,是從何處而來的?!?/br> “想不起來就算了,沒關系的。” 之后,我們沒再說什么,青青閉上眼睛,依舊枕著我的一條胳膊,鉆在我懷里。她看上去很喜歡這種感覺,整個人都微微蜷縮起來,像一只愜意的小貓。我能聞到她身上那種樸素又干凈的味道,她的頭發(fā)滑如綢絲,身體溫軟,但我沒有任何一點點褻瀆的意念,只是覺得這樣抱著她,可以給她溫暖,還有安全。 不知不覺,我也睡著了,睡的很沉,第二天一醒來,一束從窗外透射進來的陽光讓我睜不開眼睛。青青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就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兩只手托著腮,一動不動的面對著我。 “你一定很餓了?!彼母泄俅_實敏銳無比,在我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她似乎能察覺到我醒了。 破舊又擦的干干凈凈的小桌上,整齊的放著碗筷,做好的飯菜都用盤子扣起來,方便保溫。很簡單的飯菜,很素,幾乎不見油星,但清香誘人。我吃了飯,青青開始收拾,她對小屋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不用看,就能做好一切。 趁著這個機會,我打開關機一夜的電話,這一夜間,收到很多來電提示,我看到有候晉恒的號碼,心臟不由自主的就顫動了一下。我穩(wěn)穩(wěn)心神,先給老神棍撥打了過去。 “你在搞什么!”老神棍第一句話就帶著很不滿的情緒,他說我放他鴿子,讓他在接頭地點等了整整一夜。 “很麻煩,出了點事?!蔽蚁肓讼?,陳老在臨死之前說過老神棍是個可以信賴的人,我不懷疑陳老的話,所以把事情經過告訴了他。 “我只能說,你攤上事了,攤上大事了?!崩仙窆鬣洁炝藥拙?,問我在什么地方。 “這個地方很偏僻,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說路線。” 我把大概的路線說了一下,老神棍讓我原地等候。掛了電話,我猶豫許久,還是沒有給任何人回電話。候晉恒為什么打電話,我心知肚明,只不過這樣一來,我連佩新都無法聯系,那個小女孩口無遮攔,被人一套就能套出話。 老神棍真的是個人才,那么復雜的路線,竟然沒多久就摸了過來,我?guī)M屋,青青不知道他是誰,不過很懂事的就躲到臥室去了。 “我真服了你了。”老神棍看看臥室里的青青,臉上的不滿一下子就溢了出來:“我在外面喝涼風等了一夜,你在這里跟女娃子很開心的對不對?” “別瞎說了?!蔽覜]法跟老神棍解釋那么多,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要考慮怎么擺脫困境,果然跟我之前預想的一樣,危險不是從一處而來的,我要承受的壓力可能會很大。 “讓我想想辦法吧,這一次估計太麻煩,你免不了得出點血的?!崩仙窆饔謱ξ易隽藗€兩根手指點錢的動作,道:“這是救命錢,不能省的。” 我們倆商量了一會兒,我不算笨,但從來沒有跟警察打過什么交道,遇事就無措了。老神棍琢磨了片刻,道:“你在這里老老實實的呆幾天,我去想辦法,順便探探風聲,這個事情你辦的真是蠢到家了,另外,這幾天保存好體力,不要毫無節(jié)制......” “你趕緊走吧?!?/br> “來時的打車錢先給我報了?!?/br> 我不知道老神棍能想出什么辦法,牽扯到命案,估計誰都幫不上忙。如果人真是我殺的,那也就算了,最關鍵的是我很冤枉。 接下來兩天時間里,我關掉了手機,只是定時的跟老神棍聯絡一下。我呆在這個小屋里,可能有些憋屈,漸漸的還有點神經過敏,這周圍一直很安靜,但我老是臆想著警笛聲下一秒鐘是不是就會突然響起。 到了第三天,老神棍傳回來一點消息。出事那天晚上,我開的車子,還有武勝利的尸體,明顯被警方帶走了,我也必然被查了出來,牽扯到人命的都是大案。但是老神棍說,這個事情有點奇怪,因為一出事之后,相關的信息就被警方給捂了起來,不要說普通老百姓,就連他們內部的人,有的還不清楚發(fā)生了這件事。 “十有八九,是得跑路了。”老神棍表示沒有別的辦法,也不能始終在本市呆著,他會想法子安排我離開。 和老神棍談完之后,我一下子就呆坐到了凳子上,這輩子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情緒低落。我在回想,我的生活本來一直是好好的,就因為武勝利,或者說那尊西周鳥喙鼎的出現,才開始發(fā)生了變化。我可以選擇逃離,但我能逃多久?就那么東躲西藏的跑一輩子?我的人生等于全部被毀掉了。 我的情緒很差,不想動,也不想說話。青青本來就是個安靜的人,她不善言辭,但她能知道我很低落。她一直在旁邊默默的陪著我,只有看到她那張幾乎沒有瑕疵的臉龐時,我才會好過一點,也安心一點。 “我不知道你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鼻嗲嘣谖覍γ娴拖铝祟^,好像很愧疚:“我不會說話,幫不了你?!?/br> “青青,就這樣,就這樣陪著我,已經很好了?!蔽颐銖娦α诵Γ瑤滋炝?,她總是這樣,讓人心疼。 “你很難過的,是嗎?會和我一樣難過的,是嗎?” “不,我不難過?!蔽也挥勺灾鞯目粗嗲?,又看看這個簡陋孤獨的小房子,可能很多年了,她一直都住在這兒,當她難過時,會比我更孤獨。 “我來變個戲法?!鼻嗲嗵痤^,澀澀的對我笑了笑:“估計會很難看,只是,我想讓你笑一笑,讓你開心一些?!?/br> “好。”我看著她,就好像看著一個還不懂事的孩子,的確,她單純的像個孩子。 青青的樣子有點害羞,不過最后還是在我對面安安穩(wěn)穩(wěn)的坐好。她靜靜的一動不動,讓我仔細的看著她。 大概過了半分鐘時間,她的臉龐扭曲了一下,很突然的扭曲,好像面部肌rou受到了什么刺激而蠕動起來,那種蠕動并不是偶然的,因為一直在持續(xù),而且幅度在不斷加大。如果這時候看過去,青青的五官正在不斷的挪位。這導致她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幾乎認不出來了。 那樣子,確實有點滑稽,但我?guī)缀躞@訝的一躍而起,心在砰砰的狂跳。她在做什么?這是什么戲法? 變臉!她在變臉?。ㄎ赐甏m(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