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湮滅的歷史(二)
第八十三章 湮滅的歷史(二) 如果沒有小孩兒那些簡單的音節(jié)作為解釋,我可能很難完全明白壁畫上的內容。這些數(shù)量極多的壁畫,可以說記錄著一個民族的興起,昌盛,衰亡。那是段不為人知的歷史,元突,本來就是一個空白,沒有這些壁畫,我想,許多過去的事情將永遠被淹沒在這片山地之下的水流中。 任何一個民族都有沉淪,復興,但是它們擋不住時間的侵蝕。我相信,經歷的久了,所有的一切都會隨著時間而腐敗。一個民族最偉大的地方,并非它們曾經多么強大,多么輝煌,文化,才是恒久不滅的。 就如同南美的瑪雅人,已經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中,我們不可能溯本還原的了解他們如何繁衍生息,但是就因為他們遺留下來的民族文化的一角,讓世人永遠記住了瑪雅民族。文化,就是一團永恒的光,只要時間還在流淌,這團光就不會熄滅。 據(jù)說,元突是昆侖西王母座下的一個屬國,從壁畫的內容上看,確實如此。元突的王是一個女性,我不知道壁畫是否被刻意的夸大,那個女性相當魁梧。第一個元突的女王從西王母治下分離,首建了元突。 元突人并不擅長農業(yè)生產,很多必需的糧食還有生活物資都要依靠西王母方面的支援。但是他們的冶金技術出類拔萃,從當時的時代來講,應該遙遙領先于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以及部落。壁畫前面一部分記錄的完全是元突人日常的生活情景,在母系社會中,女性占據(jù)生產生活的主導地位,元突擁有超級發(fā)達的冶金技術,但他們從來不生產任何武器,國內也沒有常備軍隊,所有的人都是冶煉場的匠人。如果元突遭到侵襲,從昆侖山的更深處,會有強大的盟友趕來支援。 古老的部落國家擁有自己的圖騰以及信仰,和許多同時代的古國一樣,元突人在生產之余,極重祭祀。祭祀也是生活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一副壁畫中,清晰的記錄著祭祀的過程。祭祀分為兩種,一種就是在元突國內進行的常規(guī)性祭祀,還有一種較為隆重,元突的女王會帶領部分臣民,長途跋涉,去參拜自己信奉的神靈。 這時候,小孩兒指著一副壁畫,他無聲無息的指著,但是我好像一下子就能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壁畫中,元突的女王跪拜在一個巨大的,好像祭壇一樣的王座前,她的神情恭謙,充滿對神靈的敬意和畏懼。不用過多解釋,這座祭壇般的王座中,就是元突人乃至整個西王母部落所供奉的神靈。 看到這幅壁畫,或者說看到祭壇上的神靈時,我的目光頓時被吸引了,很怪異的感覺。 王座上沒有神靈的塑像,只有一個圓柱形的罐子。平面的壁畫很難把這種立體的東西刻畫的完美,我只能看出,那是一個圓柱形的罐子,但罐子里面是否有別的東西,就不知道了。 一個長存在昆侖山中失落的古國,他們信仰一個罐子? 但是小孩沒有其它解釋,接著就指示我朝下面看。他發(fā)出了一些簡單的音節(jié),作為輔助性的解說。壁畫的內容瞬間又回到了元突人生存的地方,場景很模糊,不過能看得出,那是規(guī)模巨大的冶煉場,所有的冶煉匠人齊心合力,一起鑄造大鐵球。那種大鐵球在我看來,只不過是一個靜止的物體,但是對當時的冶煉匠人來說,每鑄造出一顆鐵球,就需要花費很長時間還有精力。 這不得不讓我懷疑,懷疑元突這個國家存在的意義。他們本來是西王母部落的一支,昆侖域內,只有西王母這一個實際意義上的統(tǒng)治者,分封制其實在這里并不實用。夏商周實施分封制,是因為主國的國力有限,而疆域廣博,四周皆有外敵,只有分封制才能更好的鞏固中央統(tǒng)治。 元突沒有軍隊,這說明,西王母讓元突部落遠遷到這里,并不是為了抵御外敵。從我目前的認知來看,元突人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鑄造那些鐵球。這個古國存在的意義,絕不可能僅僅是鑄造鐵球那么簡單。 再之后,沉寂了許多許多年的昆侖山,還有西王母部落,以及元突古國,接受了一些異域之客的來訪。遠在中原的周穆王,強大的古匈奴,都涉足過這片土地。這些異域來客各有目的,可能正是他們的出現(xiàn),打亂了昆侖山內持續(xù)了千萬年的秩序。 壁畫中的時間是模糊的,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爆發(fā)了,長期的和平讓昆侖山內的西王母部落喪失了大部分戰(zhàn)斗力,面對強大的外敵,他們力不從心,很多部落聚集地被夷為平地。 再之后,關于西王母部落,關于元突的所有事情,突然就變成了一片空白。這和瑪雅人消失的過程極其相似,一個繁盛的民族,如同從這個世界上驟然蒸發(fā)了一樣。 最后,只剩下了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他作為昆侖山內唯一的存在著,繼續(xù)留存在這片傳說中的神山間。 氣候惡劣又干旱的昆侖山內,過去的古老民族視河流湖泊為生命的源頭,極其珍貴。他們相信世間的一切皆有靈,水也是如此。天生和水親和的人,被認為是水之靈的化身。 在西王母部落乃至元突消失的時候,只有這個被認為是水之靈的族人留了下來。很多事情,小孩兒沒能說明白,但是我猜的出來,既然有人被留下來,肯定就有相關的意義。 他可能是一個守護者,在守護什么東西。 這個被留下來的人永遠都停留在昆侖山地下的暗河中,他可以像魚一樣長時間蟄伏在水底,不吃不喝。為了守護,他可以超脫自然,在剛剛被留下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個垂暮的老人,當他的生命將要終結時,會到一個特殊的地方陷入長久的沉睡,等到蘇醒時,他的生命好像煥發(fā)出新的生機,人也年輕了一大截。 這是一種反常的現(xiàn)象,他會在反復的沉睡和蘇醒中越來越年輕。 此刻,小孩兒的臉龐上浮現(xiàn)出一種悲涼和蕭索。我的心頭一驚,因為這種表情,我從無念老和尚那里,似曾見過。 越來越年輕,那并不是一件好事,任何事情都會冥冥中受到法則的禁錮,無論從小到大,還是從大到小,其實走的都是同一條路。生,是一個起點,同樣也可以視為一個終點,死,也是這樣。 這個唯一留在故土的元突人,已經蛻變到了極致,這一世,是他最后一世,他是一個將死的人。 我想,這個小孩兒,就是壁畫中那個被留在故土的元突人。此刻看著他,我不由自主就想起了無念老和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是同一類人,為了某一個目標,而被迫活著,只要不到生命最終的那一刻,他們的任務就沒有止境。 從小孩兒滄桑的表情中,我讀懂了他。他是一個守護者,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家,自己的族人,已經全部不在了。他守護的,其實是一個沒有意義的秘密。如果他在地底耗盡了生命,最終死去,那么元突的一切,包括他守護的一切,都將徹底斷絕。 我知道,他不想告訴我們太多,卻又不愿讓這些失傳于這個世界。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快要把所有的壁畫看完了,僅僅剩下最后一幅。這幅壁畫是所有壁畫的終章,壁畫中,很多很多人齊心協(xié)力,把一顆顆巨大的鐵球推向遠處。但是壁畫里面沒有記錄鐵球最終的目的地,只能看到,他們推著鐵球,越走越遠。 當我看完壁畫的時候,小孩兒的神情恢復了平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一直都生活在這條暗河中,不管他的真實年紀有多大,但他看上去就是一個孩子。生活在河里的孩子,河童。 我很想知道哪些鐵球最終被運到了什么地方,但是河童不肯再帶我們走了。他的存在,就為了守護元突人留下的某些東西。我望向他,詢問我們是否還可以再繼續(xù)找下去。 河童抬手指了指我的胸口,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讓自己部落的歷史斷絕,但也不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些。 我和范團蘇小蒙浮著水,開始朝密室外慢慢的游。我的情緒不由自主的低落,因為一想到河童,就會想到無念,我不知道那個慈祥的白胡子老和尚,在那邊的世界中是否一切安好,是否達到了自己的心愿,是否可以無憂無慮的長眠下去。 在我們將要游出密室小洞的時候,河童突然快速的追了過來,一下子攔在我面前。元突人和中原內地的交流,可能僅僅是周穆王那個時期,所以他們對漢文化了解的不是太多。河童無法完整的說出一句我可以聽懂的話,但是他一直在比劃,在解說。 這種溝通有點困難,因為需要超強的理解能力,才可能明白他想表達的具體意思。我不知道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確,但是我覺得,他在告訴我們一句話。 如果在前進的路上,遇見任何感覺危險的地方,不要涉足,否則,我們會后悔。(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