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山鬼
饕餮王一驚,道:是誰? 一道白影急速閃過,卷起地上的程子昕,浮在半空中,饕餮王神色一變,這個人竟然能在他面前劫走他的獵物,看來道行不低。 楊颯與李幽一齊向空中看去,卷起程子昕的竟然只是一條白色的絲帶,絲帶的另一端來自一個女子,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子,當她們看到她的臉,都不由得失聲大叫起來。 思然! 思然的身子浮在半空,身下跨著一只豹子,那豹子模樣與一般金錢豹無異,只是全身通紅,目露兇光。她的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古衣,脖子上和腰上環(huán)著說不出名字的花朵,奇#書*網(wǎng)收集整理嬌嫩的花瓣上還帶著點點露珠。 即使已經(jīng)與她生活了一段日子,楊颯與李幽還是不得不驚嘆她的美貌,既含睇兮又益笑,子慕予兮善窈窕,那種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兩人只能直直地看著她,不忍,也不能移開自己的眼睛。 一只貍貓從她身后跳了出來,撲進她的懷里,她憐愛地撫摩著貍貓身上花白相間的細毛,輕啟朱唇,聲音細致而柔軟:饕餮王,您的兒子安然無恙,就不必多造殺孽了罷? 山鬼?饕餮王的神色動了動,傳說中山鬼是一種接近于神的妖怪,炎帝之女巫山神女的侍者,她們通常都居住于巫山之上,很少踏入凡塵,為何會現(xiàn)身來救這個人類? 饕餮王,思然向他低了低頭,道,望您以修行為重,不必為殺一凡人而毀損您的聲譽,若是將來您無法位列仙班,可就得不償失了。 位列仙班?饕餮王冷笑一聲,我從來沒想過要位列仙班。與其要做一個行尸走rou般的仙人,還不如做妖怪來得自在。 思然神色一怔,似乎略有所思:大王的話確實有道理,您是否立志成仙,本是您自己的事。只是小女子與這位程先生頗有淵源,還望您放過他一命。說著,她抬頭望了一眼正深情注視著自己的程子昕,輕輕嘆了口氣,道,畢竟他在凡世的日子,怕也是不多了。 話音剛落,她跨下的赤豹便啊嗚狂吼一聲,震得楊颯和李幽的耳膜隱隱生疼。饕餮王望了一眼赤豹和文貍,這兩只靈獸怕也是不好對付的,再加上這個深不可測的山鬼,今日就算能殺了程子昕,也怕是要大費工夫。沒有必要為了區(qū)區(qū)一個人類得罪巫山神女。況且 他的臉往背后微微斜了斜,身后這個人類女孩怕也是倏地,他面上的表情突然窒了一窒,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不可能的,她不過是個人類,不可能是她的,不可能! 不知大王意下如何?思然見他臉色有異,不禁問道。 也罷。饕餮王一躍而起,浮到半空,右手彈了一個響指,鳥籠應聲而破。那只幼小的饕餮連忙撲進他的懷中,撒嬌似地發(fā)出嗚嗚的叫聲,他冷冽的神色緩了下來,宛如慈父。 山鬼姑娘,今天看你和你家主人的面子,我就饒了這個人類,后會有期!說完,抱著小饕餮一轉身,化為了煙塵。他用最后的目光望了楊颯一眼,心里道: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是昭嵐大人! 饕餮王一走,思然就將程子昕放了下來。程子昕身受重傷,怕是真的不久于人世,他望著思然,眼睛里滿是刻骨的溫柔:思然,真沒想到,最后還能見你一面,我 你什么也不必說了。思然望了他一眼,將目光投向別處,道,我們沒有緣分。 程子昕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楊颯和李幽覺得她有些絕情,但感情上的事,任何人都無法說清,當然也不能強求。 我并不奢求你會愛上我。程子昕的聲音越發(fā)蒼老了,聲音里滿是蒼涼,能在這最后的時候見上你一面,我也知足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如今回想起來,這七十年的時光,就像是一場夢 他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眼中的光芒與他的生命一起流逝,宛如風煙。楊颯心中像是堵了一塊石頭,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體會到,凡人的生命,真的如同是一場夢,最后化做紅塵中一粒小小的微塵,無論王侯將相,還是販夫走卒,到最后,都不過是一坯黃土。 一聲長長的輕嘆,思然走到程子昕的尸身旁,將一塊白色的絲絹覆在他的臉上,道:你不該愛上我,也不該收這個弟子,你這一生,做了兩件最錯的事。 話音未落,楊颯便聽見身后傳來一陣笑聲:好,不愧是山鬼,也不枉我義父對你情深義重。 思然的臉色冷下來,抬起身子,冷冷地望向兩人身后,兩人轉過身,看見謝憲浩正從樓梯上一步一步地走下來,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原來是你!楊颯道,我就說怎么這么奇怪,酒吧出了這么大的事你卻人影也見不著,原來你就是幕后主謀! 這件事可不能怪我啊,小姑娘。謝憲浩無奈地聳了聳肩膀,說,義父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我當然不希望他出事。但他長久以來收藏妖怪,這種癖好,遲早會毀了他和我的。 思然緩緩向前度了兩步,道:所以你就故意捉來饕餮王的幼子,引饕餮王來殺你義父?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謝憲浩聽出她語氣中的嘲諷,并不以為忤,兀自笑道:義父已經(jīng)活了九十多歲,這一輩子也算是夠了。況且他日夜思念你,積勞成疾,早就不久于人世,我這么做,只是為了解除他的痛苦。 哼!李幽冷笑一聲,我看你是想得到那把青銅古鏡才是真的! 謝憲浩神色一冷,李幽的話正好說中了他的心事,他沉默下來,眼睛里透出一股森冷的氣息。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么?思然沉聲道。 山鬼若是無緣無故殺人,恐怕是要遭天譴的吧?謝憲浩有恃無恐地說道,至于這兩位姑娘,怕是沒本事殺我。 楊颯一直沉默著,這時才突然開口問道:謝經(jīng)理,為什么你當初要聘請我? 謝憲浩用一種近乎詭異的眼神看著她,良久才道:因為我知道你可以解開六芒陣。你在樓梯上摔那一跤以及發(fā)現(xiàn)青石都是我一手安排的。否則每顆石頭都有妖怪守護,你又怎么能那么輕易就撕下墻紙找到青石? 你怎么知道我可以解開六芒陣? 直覺。 直覺?楊颯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不要小看修道之人的直覺。謝憲浩望著楊颯的臉,仿佛要一直看進她的心里,從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但是你似乎又不是妖 楊颯轉過身,不想再聽他說下去,她這一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騙和利用,這個男人,觸了她的忌諱。 卡拉一聲輕響,思然掀開一塊石板,從下面抱出一只全身雪白的狐貍,只是皮毛中染上了黑色的污漬和血跡。 思然!楊颯臉色一變,撲過去撫摩白狐的皮毛,急急地道,她怎么了?受傷了么? 紫石鏡的力量太強,她被打回了原形,恐怕 恐怕什么?楊颯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她無法恢復人形了嗎?她幾百年的修行毀于一旦了嗎? 那倒不至于。李幽走了過來,仔細看了看楚曼的傷,道,她的傷勢很重,需要到靈氣極高的山林中養(yǎng)傷,多則百年,少則數(shù)年,便可痊愈。 思然與楊颯向她投去詫異的目光,她們都可以肯定李幽不是妖,可是為什么她卻對妖怪了解得如此清楚?難道她也是修道之人? 李幽似乎看出她們眼中奇異的神色,卻什么也不說,只是用心地爬梳著楚曼的白毛,臉上帶著淡然的微笑。 思然嘆了口氣,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守護的秘密,如果想說,自然會說出來,如果不想說,追問也沒有多大意義。 思然,楊颯心中疑惑,憂郁再三,還是問了出來,你為什么會進凝華學園來? 思然笑道:我在人間游蕩了這么多年,什么都做過,閱盡人世眾生,也是修行的一種,只是她望了望懷中的白狐,只是我沒想到會這么巧,竟然在那個小小的學校里,遇到狐妖,也許冥冥中自有天意。我會把楚曼帶回巫山去。那里是神女殿下的靈氣所在,對她的傷很有幫助。說著,她招了招手,赤豹躍了過來,思然橫坐上它的背,懷抱楚曼和文貍,緩緩浮上半空,阿颯,小幽,你們要好好保重身體,再見了。 我們楊颯頓了頓,用充滿期望的眼神望著她,說,我們還會見面嗎? 一道溫柔的笑容浮上思然美妙絕倫的臉,宛如七月花開,明媚如夏:也許 話音未落,她的身上漾起白色的光芒,漸漸將她的身軀包裹,晃得兩人睜不開眼睛,當光芒淡去,思然已經(jīng)失去了蹤跡,就像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不留下一絲煙塵。 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你說對嗎,小幽?楊颯望著她們消失的地方,露出一道快樂的笑容。 李幽拉起她的手,微笑著望了她一眼,道:也許 白狐被打回原形了嗎?朱顏斜躺在床塌上,睜開眼睛,眉頭輕輕皺起,真是沒用。 她下了床,拿起圓桌上的團扇,置于胸前緩緩搖動,不知望著何處的眸子里似乎有異樣的光華在閃動,也罷,時間還長得很。昭嵐,任何傷害你的人,我都絕不饒恕。 口氣徒然一冷,她秀麗的臉上透出一股森然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