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木棺
按照周代風(fēng)俗,有地位的人死后都要用奴隸殉葬,因此墓室里也有許多并排躺在地上的人骨,只是他們的身上都穿著頗具中東風(fēng)味的長袍,看起來應(yīng)該是和王子一起死于瘟疫的隨從們。 但是最吸引五人的還是那樽放于墓室北邊的棺木。那具棺材與中國古代歷來的棺木十分相似,上面雕刻著精美的圖紋,用金線鑲嵌在圖紋里,拂開塵土,依然可以看見那飛舞的雀鳥和幽雅的花草。 棺木的周圍堆放著不少青銅器,用毛刷拂開灰塵,還能看清上面的文字,楊颯粗粗看了看,都是寫曼尼里克王子在鎬京如何得周王的寵愛,周王又是多么偉大、多么心胸寬廣,將這位異族王子當(dāng)作親生兒子看待,總之林林總總,都是歌功頌德之辭。 是不是應(yīng)該把棺材打開?楚云飛道。 絕對不可以!張溪立刻反對,口氣堅決,我們現(xiàn)在還沒有保存尸體和里面其他文物的條件,如果貿(mào)然開棺,恐怕會毀掉重要文物,到時候我們就是歷史的罪人了。 韓云潔也在一旁附和,李幽冷笑著望了他們一眼,說:還是問問阿颯的意見吧,畢竟是她帶我們一路走過來的,沒有她我們連墓門都進不了。 她是外行!韓云潔不依不饒地說,這種事情還是要問專家才對吧?我們還是趕快找到出口,通知陳教授和上級組織,請求科學(xué)設(shè)備和人手的支援。 楊颯站在棺材前,略有所思,似乎在回憶著什么,良久才說:你們忘了我進墓室的原因了嗎? 她緩緩回頭,眼神出奇地平靜,里面有種讓人看不透的東西,像是一泓深不見底的沼澤。 我可是來喚醒曼尼里克王子的啊,他在這里等了三千年,終于等到了我,而我卻不讓他醒過來,他會讓我們活著回到地面上去嗎? 韓云潔打了個冷戰(zhàn),不再說話。張溪本想說這都是封建迷信,但是一想到剛剛經(jīng)歷的事情,也不敢作聲了。 楊颯摸了摸棺木,道:我以前聽奶奶說過,用上等的柳木做棺材,里面空心,填上些香料木炭之類,就可以達(dá)到防腐的效果??礃幼舆@副棺材就是用這種方法做的,大家都來幫忙,應(yīng)該不輕。 韓云潔和張溪對望了一眼,還是默默地過來幫忙,棺材很高,大概有兩米左右,五人夠不著,就搬了些青銅器過來墊腳,張溪心疼得想掉眼淚,這可是周代的寶物啊,就算不是一級國寶,也是二級文物了,居然被他們搬來當(dāng)板凳用,要是讓陳教授知道了,非氣死不可。 五人分別站在不同位置,一齊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推,哪知道那棺材蓋子竟自動往稍稍有些低的一頭滑了過去,張溪和楚云飛重心不穩(wěn),都重重地摔在棺材沿上,疼得齜牙咧嘴,差點閃了腰。 楊颯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剛才她推蓋子的時候蓋子和棺材的結(jié)合處似乎亮了一下,是她的錯覺嗎?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聽見一聲驚呼,原來是韓云潔捂著嘴唇叫了起來,眼睛直直地盯著棺材里,滿臉不敢置信的神情。 楊颯心中疑惑更甚,朝里一看,也差點叫起來。 在那只巨大的棺材里,躺著一位青年男子,蜂蜜色的肌膚,亞麻色的頭發(fā),粗獷卻堅毅的五官,身上罩著古代中東的白色長袍,上面印著古樸而華美的花紋,渾身上下戴滿制作精美的首飾,頭上戴著一頂樣式古怪的王冠,黃金底子,綴著各種各樣的寶石。他的身下,鋪著厚厚一層已經(jīng)干枯的花朵,也許是幾千年來棺材都未曾打開的緣故,里面竟然還留有鮮花的芬芳。 可是為什么死去三千年的人,尸體還能保持得如此完好?就像是就像是剛剛睡去一樣! 這不可能韓云潔盯著那具尸體,喃喃地道,這里根本不具備長期保存尸體的條件,別說是完好如初,就是脫水成為干尸,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為什么 楊颯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話,望著古代王子的面容,心中有一層悲哀像蕩起的漣漪,慢慢散開。他果然就是曼尼里克,和她夢中的那個英俊青年一模一樣。他在這個冰冷的墓xue里面等待了三千年,只為了和她再次相遇。 曼尼里克她的眸子迷離起來,像失了心神一般,趴在棺材沿上,向他伸出了手。 住手!這是重要文物!張溪大驚失色,正要阻止,阿颯的指頭已經(jīng)碰到了王子的臉。就在那一瞬間,指尖漾起一層金色的光芒,瞬間便蔓延了他的全身。楚云飛和李幽大驚,立刻拉起兀自發(fā)呆的楊颯,跳下了棺材,向后退去。張溪二人更是不敢怠慢,連滾帶爬地逃下來,縮在墻角里,恨不得鉆進墻里去。 棺材里發(fā)出耀眼的金光,那保存完好的尸體竟浮了起來,停在半空中,不知何處來的風(fēng),他垂下的長袍,還在空中緩緩涌動。 曼尼里克。此時的楊颯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只覺得胸膛里似乎堵著一塊棉花,哽咽道,我是清越,我回來了。 清越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在空中響起,眾人一陣心驚,難道真的詐尸了不成? 正如他們所料,曼尼里克緩緩地坐了起來,轉(zhuǎn)過頭,望向被楚云飛擋在身后的楊颯,眼睛里滿是溫柔: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我當(dāng)然會回來。楊颯越過楚云飛,向曼尼里克走去,楚云飛正想阻止,卻被李幽一把拉了回來,放心吧,她不會有事。 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你,不管輪回幾次,我都會回來見你。楊颯抬著頭,向他伸出手去,曼尼里克眼中光華流轉(zhuǎn),仿佛最明亮的星辰,他的手也向楊颯伸了過來,我也答應(yīng)過你,我哪里都不去,一直留在這里等你回來,不管過了多少年,不管你變成什么模樣,我的心意,都不會改變。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暗了下去,我們都已經(jīng)遵守了當(dāng)年的約定,所以 兩人的手指只有一寸之遙,卻再也無法握上。曼尼里克的身體開始泛起白光,全身的肌膚都開始分解,楊颯望著那只有力的手臂一點一點化作粉塵,四散在空中,[奇qisuu。書]心中是難以抑制的驚慌與悲涼,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你不是應(yīng)該被我喚醒么?為什么 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起死回生,李幽忽然道,這位王子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將自己的靈魂封在rou體里,令rou身不腐,靈魂陷入沉睡?,F(xiàn)在他的靈魂蘇醒,就會魂飛魄散。 可是墓門上不是說他會被我喚醒么? 現(xiàn)在你的確喚醒他了,只是李幽嘆息,這種蘇醒,只是曇花一現(xiàn)。 這不可能楊颯回頭,看見曼尼里克的身軀只剩下了頭顱,那雙棕色的眸子深深地望著她,似乎要把她永遠(yuǎn)刻進心里。 空中爆起沉悶的低響,曼尼里克的頭顱頃刻之間變成一堆粉塵,灑落在楊颯的面前,楊颯哀傷地道:為什么你要這么傻?為什么不等待轉(zhuǎn)世呢?就算你不再記得我,至少 李幽本想告訴她,被天神降罪而死,是無法輪回的,卻什么也說不出口,只是搖了搖頭別過臉去。楚云飛看著楊颯為另一個男人黯然神傷,心中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滿腔的怒火卻不知道往何處發(fā)泄。 張溪和韓云潔見曼尼里克消失,終于有勇氣從黑暗中走出來,兩人鐵青著臉,已經(jīng)無暇顧及珍貴的古尸文物變成一堆無用的塵土,誰也說不出話來。 良久,張溪才開口道:現(xiàn)在我們怎么出去? 楚少爺韓云潔聲音顫抖著問,在這個考古隊里,陳教授不在,他就是靈魂人物,真的真的有密道嗎? 沒有人回答,墓室里安靜得只剩下幾人粗重的呼吸。 還是還是炸掉墓門吧韓云潔的聲音細(xì)如蚊蠅,墓室里好像沒有通風(fēng)口,再這樣下去我們豈不是 如果沒有通風(fēng)口,我們早就死了。張溪皺起眉頭,這個小韓,平時就知道逛街拍拖,學(xué)習(xí)真是一點都不用心,真不知道為什么教授還那么看重她,一座千年古墓,如果沒有通風(fēng)口,我們根本不可能走到這里。 韓云潔漲紅了臉,辯解道:古墓要通風(fēng)口干什么?流動的空氣對墓中陪葬品的保護極為不利,連這個你都不懂么? 你張溪的臉也一下子紅了,兩人瞪著眼睛,幾乎要把對方吃進肚子里去,楚云飛皺著眉,將匕首往地上狠狠一插,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兩人嚇得一激靈,望向滿臉憤怒的楚云飛,都閉上了嘴巴,乖乖地站在一旁。 阿颯,雖然知道不是時候,但李幽還是拍了拍她的肩,不要再傷心了,他不惜魂飛魄散,只為了見你一面,已經(jīng)得償所愿,而我們要做的,是想想怎么從這里出去。 我知道楊颯回頭,臉上是疲倦與凄涼的神色,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疼。 她環(huán)視四周,心中微微動了動,目光落在了那具棺材上,楚云飛何等聰明的人,立刻會意:難道密道在棺材里? 張溪和韓云潔欣喜若狂,不顧一切地爬進棺材里去,在干花與珠寶中搜索,不多時,張溪眼中猛地一亮,用指關(guān)節(jié)敲了敲面前的木板,喜道:下面是空的! 楚云飛跳進棺材,將枯花和珠寶撥到一旁,摸索了一會兒,用力一抬,只聽咔啷一聲,棺材的底板竟然被掀起了一塊,一股更加難聞的霉味撲面而來。 地道!真是地道!張溪和韓云潔歡呼起來,楚云飛似乎也很興奮,從隨身背包里掏出蠟燭,點燃之后放到地道里,那微弱的火苗倔強地跳動著,說明里面有非常豐富的氧氣。 真是通往地上的密道!楚云飛喜道,我先下去,你們緊跟著我。 說完,他首先跳了下去,張溪和韓云潔爭先恐后地跟在他身后,楊颯正準(zhǔn)備往下跳,卻發(fā)現(xiàn)李幽還靠在棺材上,雙手環(huán)胸,似乎沒有要動的意思。她的背部對著楊颯,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是楊颯卻深切地感到一絲悲涼和無奈正從她的身體里層層溢出來,讓人心疼。 小幽,楊颯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說,你沒事吧? 李幽微微一笑,轉(zhuǎn)過身,楊颯望著她的臉,覺得她的笑容很勉強:小幽,怎么了? 沒什么,李幽用手在棺沿上輕輕一撐,直接躍進了地道,然后抬起頭向楊颯伸出手,說,來吧,我們回家。 楊颯握著她的手,覺得她那句回家無比蒼涼。 在進密道之前,她最后朝那滿地的粉塵望了一眼,心里默然。 再見了,我的王子。 那條密道一直通到地面,出口似乎用泥土封住了,但是留有幾個細(xì)小的通風(fēng)口。楚云飛和張溪拿出洛陽鏟,挖了將近半個小時,終于將出口挖出了一道口子,也不知道古人是如何設(shè)計的,那個土層被挖通之后立刻崩塌了下來,五人在遭遇了一場土雨之后,終于見到了久違的陽光。 他們從出口爬出來,看著面前一望無垠的平原,心中突然涌起一種悲壯的情緒,不過是一天的時間,卻仿佛穿越了三千年的時光,恍若隔世。 密道的出口位于離落甲坡入口大概三里地的一個小山坳里,五人經(jīng)過了在地道中一整天的跋涉,都有些疲倦,什么話也不說,直直地往前走,只要找到那幾個留守在墓外的研究生,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就在五人剛剛出了山坳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的便看見兩輛越野車向這邊駛過來,身后帶起一陣漫天的黃沙。 那是誰?張溪驚訝地問,我們來這里考古并沒有通知媒體啊。 楚云飛皺起眉頭,這兩輛越野車是軍用車輛,為什么軍方會派人來這里?莫非古墓中有什么東西讓他們感興趣? 楊颯站在李幽身邊,也是滿心的疑惑,卻聽李幽苦笑了一聲,說:他們果然來了。 驀然抬頭,楊颯驚訝地望著身邊的這個女孩,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覺得自己實在不了解她,除了姓李之外,她對她的家庭一無所知。 越野車在五人面前停了下來,他們充滿警惕地望著這兩輛車,只見車門緩緩地打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長發(fā)男子走了下來。 楚云飛一眼就看到他西裝左邊衣襟上那枚青色的盤龍家徽,臉色大變,驚道:你是青家的人! 很榮幸能夠見到你,楚少爺,長發(fā)男人向他欠了欠身,轉(zhuǎn)而將目光投向他身后的李幽,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微笑,單腿跪下,充滿崇敬地說:少主,您終于決定要回來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其余四人都用一種極度驚訝的神情望著李幽,而李幽的臉上,卻是一股深沉的悲涼。 小幽,楊颯去牽她的手,目光里滿是詢問。李幽微微閉上雙眼,凄涼地露出一道微笑,說,阿颯,我曾經(jīng)和父親定下契約,終身不用力量,就可以脫離青家,否則,我就必須回去,繼承家業(yè)。 力量? 你應(yīng)該懂的。李幽深深地望著她,楊颯突然記起,在那個幻境中,在她最危急的時刻,是她將她喚醒,把她從幻覺中拯救出來,難道那就是她的力量? 為什么?楊颯心中像刀子在攪一般疼痛,為什么你會和父親定下這樣的契約? 李幽凄然一笑,從衣服里拿出一只懷表,表蓋上雕刻著一條奔騰的青龍,口銜長劍,栩栩如生,仿佛立刻就要騰空而去。 這是青家的族徽,你把它帶在身上吧。她將懷表放入楊颯的手中,毅然轉(zhuǎn)身,不再回頭。 小幽!楊颯急呼。放心吧,李幽背對著她道,我會回來的,一定。 楊颯看著她走上越野車,看著車疾馳而去,小幽始終沒有回頭,她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手中緊緊握著那只懷表,卻怎么也哭不出來。 楚云飛站在她身后,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握住她的雙肩,柔聲說:阿颯,我們回學(xué)校吧。 那是一間黑暗的屋子,暗得看不見任何家具陳設(shè),唯一發(fā)光的物體竟然是一只魚缸,朱顏坐在魚缸旁,冷冷地望著魚缸里的景色,嘴角露出一道高深莫測的微笑。 魚缸的水面上像電視機一般浮現(xiàn)出一幅圖景,圖象中,楊颯正手握懷表,滿臉的哀傷和無奈。 終于結(jié)束了嗎?她開口道,清越公主是楊颯的前世,前塵已了,如今她已心無牽掛。昭嵐與楊颯合為一體的昭嵐,該是你的力量漸漸覺醒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