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昭嵐
那是一個穿著銀色盔甲的少年,長發(fā)束在頭頂,戴著一只金冠,用簪子固定在發(fā)髻上,身上的盔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輝,純白的披風垂在身后,被山林的風微微鼓起。 楚云飛用驚疑的目光打量他,他的臉過于細致和俊俏,透出一絲柔和的美,卻不乏剛毅,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zhì)混合在他的身上,竟然一點都不突兀,反而更顯露出他的器宇軒昂。 “你是誰?”楚云飛皺著眉頭問,下意識地將懷中的女子抱緊。 少年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眼里心里都只有那沉睡不醒的少女。他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用一種憐愛的眼神深深地望著她,嘴角帶起一抹溫暖的微笑。 見他似乎沒有惡意,楚云飛不再說話,只是眼中依然滿是驚疑。少年伸出手來,食指輕輕拂過楊颯的額頭。楚云飛大驚,不敢置信地透過他的手,看到楊颯那雙緊閉的眼,難道他是鬼魂? 少年對他驚訝的神情渾然不絕,仿佛看不見他一般,只是愛憐地撫摩楊颯的臉,面容柔情似水。 溫柔的綠光覆上楊颯的額,融進她的身體里,順著她的經(jīng)脈游走,流遍她的全身。與此同時,她背上的傷疤也鼓動起來,盤根錯節(jié)的疤痕縮回了rou里,不多時便恢復了那五條傷口的模樣,里面依稀能見黑色的觸角,但似乎被凍住了一般,一動也不動。 綠光散去了,那英俊少年也如霧一般散去了,先是變得透明,漸漸地便消失在濃霧里,再也找不見。楚云飛心中疑團叢生,那到底是誰?是殘像?亦或是這片森林的記憶? 莫非他與那萬年之前的大夷城遺址有關(guān)? 遙遠的地方傳來清涼的風,仿佛是這片森林從遠古帶來的消息,白色的濃霧像潮水一般退去了,四周的景色變得清明,陽光從高大的杉樹之間照進來,灑在兩人的身上。楚云飛用手遮住這突然而來的光明,層層的杉樹后面一根巨大的石柱,上面雕刻著奇怪的圖騰,恍若隔世。 “阿颯,你看,我們出了結(jié)界了?!背骑w興奮地拍了拍楊颯的臉,她的呼吸低沉均勻,雖然還沒有醒來,但應該沒有什么大礙。他望著她的睡顏,也許是山林霧氣的滋潤,她的肌膚格外的細嫩。楚云飛心中一動,伸出手在她臉頰上一劃,頓時全身像觸電一般,火焰又從他小腹升了上來,他頓時紅了臉,低頭朝楊颯的唇上吻去。 “楚云飛,你這個禽獸!”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把楚云飛從陶醉中喚了回來,清晨寂靜的森林里騰起幾只飛鳥,撲棱棱沖入天空,幾片雜色的羽毛旋轉(zhuǎn)著飄下。 楚云飛抬起頭,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一只腳已經(jīng)迎面撲來,他悚然一驚,抱著楊颯往后躍去,竟然跳出十幾米去,躲過了這一腳。 “李幽?”楚云飛驚道“你干什么?” “你居然還好意思問我干什么?”李幽滿臉怒氣,一個鐵拳又擊了過來“你剛才在對阿颯做什么?” “我”楚云飛一時語塞,想了半天才道“阿颯阿颯受傷了,我我在做人工呼吸”說到這里,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卑鄙,況且這樣不拆也穿的謊能騙得了誰! “什么?阿颯受傷了?”李幽臉色一變,也顧不得其他,連忙上前把正沉睡的少女奪了下來,面朝下平放在草叢之間,解開她的衣服,臉色倏地白如初雪。 “怎么了?是不是很嚴重?”楚云飛看著她的表情,心不斷地往下沉,李幽的食指緩緩地劃過她背上的傷口,到腰部傷口結(jié)束的地方猛地一發(fā)力,白色的光順著傷口往上游走,楊颯突然睜開眼睛慘叫一聲,傷口里倏地沖出幾根黑色的觸手,向兩人猛擊而來。 李幽眼眸一動,從右腳的靴子里猛地抽出一只圓筒,那圓筒通身黑色,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筒底雕刻著兩條互相糾纏的青龍。她手腕一翻,圓筒里竟迸出一把劍來,劍身寒光攝人,宛如寒冰,映出人臉,竟然清晰如鏡。 她一縱身,長劍便朝那黑色的觸角猛刺而去,劍身掠過之處,帶起一線白光。那黑色的觸手一碰到劍光便斷為兩半,落在地上化為粉塵。楚云飛見她與那怪物戰(zhàn)在一處,正要起身,一只手已經(jīng)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猛地轉(zhuǎn)頭,路杳那傾城的容顏赫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唇角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你還等什么?這是最好的機會,殺掉楊颯,你就為昭嵐報仇了!” 楚云飛臉色一變,一股怒火猛地從心底冒了出來,沉聲道:“我不管昭嵐是誰,我喜歡的是楊颯,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路杳眼中突然出現(xiàn)一絲復雜的神色,目光黯然下去,楚云飛不解地望著她,正在疑惑,卻聽路杳仰頭大笑,聲嘶力竭:“昭嵐!昭嵐!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愛的男人!才不過一千多年,他就變心了!昭嵐!你有眼無珠啊!”說到后來,她的聲音竟然如同撕裂了一般,聽得人心驚。李幽砍下了所有觸角,那怪物縮進楊颯身體里再也沒有動靜。她收起劍,也往路杳身上投來不解的目光。楚云飛心中更是疑惑非常,她不是喜歡他么?為什么他說他喜歡的是楊颯時她的反應這么奇怪?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是女人心,海底針! “既然男人靠不??!昭嵐,只有我為你報仇了!”路杳眼中突然迸出強烈的仇恨,左手一抬,猛地朝昏迷的楊颯撲去。 楚云飛與李幽一驚,一起迎上去,一直站在一旁的方木也抽出腰間的刀擋在楊颯的面前。路杳的攻勢十分凌厲,簡直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尖銳的五根白骨帶起陣陣森然的寒風。楚云飛身手稍慢,腮邊已經(jīng)留下一道血痕。 就在三人纏斗在一起時,那只白虎猛然向楊颯撲去,李幽與楚云飛根本來不及去救,心中著急,難免慢了半分,身上又添幾道血痕。方木見白虎迎面撲來,連忙用刀去格,哪知刀還沒來得及揮出去,他的身體就如同破麻袋一般重重地向后摔去,撞在一棵巨大的杉樹上,杉樹應聲而斷,他卻再也站不起來。 白虎一下子將楊颯撲倒,張開血盆大口,朝她脖子狠狠咬去。倏地,它覺得脖子上一寒,楊颯的手已經(jīng)架上了他的喉嚨。 楊颯睜開雙眼,眸子是一片幽深的黑色,像最深沉的夜。 “西方戰(zhàn)神淥陵?!睏铒S的神色出乎意料地威嚴“我不許你傷害這個女孩?!?/br> 這句話,宛如一道驚雷,劃過整個森林的上空,所有人都是滿臉驚訝的神色,白虎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兩步,突然開口道:“你你是麒麟昭嵐?” “是的。”楊颯從地上站了起來,動作優(yōu)雅,與往常的楊颯截然不同“我就是昭嵐?!?/br> 昭嵐! 這個名字在眾人心中縈繞,都不由得生出一些奇怪的情緒,隱隱中透著一絲悲哀。路杳從纏斗中抽身出來,立在她的面前,深深地望著她,雙手因激動而顫抖。 “昭嵐?你真是昭嵐?”路杳激動地道“不,你不是,昭嵐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你不是她!” “我的魂魄的確已經(jīng)消散得差不多了,在這個女孩身體里只是殘留了一些極弱的意識,只有在她重傷或是重病之下才能出現(xiàn)。”楊颯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雖然是同一張臉,但笑容卻是如此的不同,高貴典雅,不食人間煙火得宛若月宮里的仙子,在她的身后,仿佛無數(shù)百合花競相盛開,艷麗非常,如火如荼。 “不!我不信!”路杳搖頭,往后退了一步,幾乎要跌倒,白虎連忙上前,讓她坐在自己的背上“你是騙我的,你有昭嵐的記憶,要騙我輕而易舉!” “小杳?!闭褝棺叩剿拿媲埃馈皟汕Ф嗄瓴灰娏税?,你還好嗎?為什么不回昆侖去?你是西王母最疼愛的女兒,她一心要將王母之位傳給你啊?!闭褝沟哪抗馔T诼疯玫淖笫稚希闹幸煌?,蹲下身,輕輕握住那只已成白骨的手,眼中流出悲哀的洪流“小杳,你這又是何苦當初王母把你打入輪回,都是我的錯,你為什么還要這么糟踐自己呢?你早就應該回昆侖去才對啊?!?/br> “我”路杳的手在輕輕顫抖,長長的睫毛動了動,一滴淚自她的腮間滑落“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昭嵐,其實我并不喜歡龍神,我這么做只是為了拆散你們,你知道,我對你”昭嵐的食指覆上她柔軟的雙唇,道:“不要說,小杳,有些事情,不能說不可說,一說,便錯?!?/br> 眼淚終于從路杳的眼中洶涌而出,昭嵐始終微笑,立起身,對正仰頭望著自己的白虎道:“淥陵,你身為西方戰(zhàn)神,身負守護昆侖之責,難為你一直照顧小杳。帶她回去吧,昭嵐已經(jīng)不在,她已經(jīng)了無牽掛,是時候該回瑤池去了,西王母必定已經(jīng)等得不耐了吧?” “這個我自己知道,不必你來指點我?!睖O陵似乎對她心存敵意,語氣十分不善。 “昭嵐”路杳抬頭,用期望的眼神望著她“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昭嵐笑:“有緣,自會相見?!?/br> “若是無緣呢?”路杳急切地問。 “既是無緣,又何必強求?”昭嵐的纖纖素手輕輕劃過她的青絲長發(fā)“小杳,美好的東西記在心里便足夠了?!?/br> 路杳凄然一笑,身下的淥陵冷哼一聲,縱身一躍,空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黑洞,一人一虎便躍入其中,不知所蹤,只是隱隱間聽見那黑洞中傳來絲竹之聲,宛如仙樂。 昭嵐站在原處,靜靜地望著,嘴角是欣慰的笑。忽然背后傳來楚云飛的聲音,微微顫抖:“你你真的是昭嵐?” “我是?!闭褝箾]有回頭。 “你”“云飛?!闭褝勾驍嗨脑挕半y道你忘了么?你剛剛說過什么,你說你喜歡的楊颯,而不是夢中那個虛無縹緲的女子?!?/br> “我”楚云飛突然之間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向她解釋,卻不知道說些什么,為何要說。 “既然你喜歡她,就一心一意地對她吧?!闭褝沟哪樕鲜冀K帶著微笑“我已經(jīng)魂飛魄散,只剩下這一點點意識留在她的心中,你應該忘了我,忘記曾經(jīng)的昭嵐?!?/br> “可是”楚云飛猶豫道“至少請你回過頭,讓我再看你一眼” 昭嵐凄然一笑,心中緩緩道:“我不能回頭。若是回頭,見到你的容顏,我又怎么能有勇氣回到那黑暗得連陽光都看不到的潛意識里?!?/br> “請問”李幽突然開口,令昭嵐全身一顫“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昭嵐輕輕嘆了口氣,抬起手指向那根立于山林之外的圖騰柱,道:“在那個地方,還有一段過去,那是一段美好卻悲哀的記憶,我要回去了,就讓這個女孩去尋找那段記憶吧?!?/br> 昭嵐輕輕嘆了口氣,抬起手指向那根立于山林之外的圖騰柱,道:“在那個地方,還有一段過去,那是一段美好卻悲哀的記憶,我要回去了,就讓這個女孩去尋找那段記憶吧?!?/br> 話音一落,她身子一軟,往后跌倒下來,楚云飛連忙撲過去將她抱住,見她神色蒼白,全身冰冷,呼吸急促,心下大急。李幽握住她的手,也是滿臉的焦急。方木用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道:“好象發(fā)燒了,背部的傷口有些紅腫,我去找點草藥來?!?/br> 方木不愧為山林之狼,在林中扯了幾束藥草,用刀把碾碎了敷在楊颯的背上,再用干凈的布小心地包好,不到一個小時,燒便退了。 “看樣子阿颯還會再睡一會兒。”楚云飛道“在這里休息一下吧?!?/br> “最好不要?!狈侥緡烂C地說“誰也不知道這里的霧什么時候再起,還是先進大夷城去的好。” 楚云飛與李幽對望一眼,沉默地點了點頭,背起昏迷不醒的楊颯,向那圖騰柱走去。 俗話說,望山走死人。那圖騰柱仿佛近在咫尺,卻走了將近兩個小時,當四人來到那巍然聳立的莊嚴圓柱前時,已是日上三竿了。 在遠處看還不覺得,若是近了,就會發(fā)現(xiàn),那根柱子直上云間,粗粗算算,也應該有二十多米了,也不知道遠古之時,那些先民們是用什么方法將它立起來的。 圓柱大概四人合抱般粗,上面雕刻著許多極度藝術(shù)化的圖騰,原本應該上有色彩,只是年代久遠,再加上戰(zhàn)火焚燒的緣故,使得色彩都已經(jīng)脫落,只能看見微微發(fā)黑的石頭浮雕。 “這竟然是一萬年之前的東西?!背骑w不敢置信地驚嘆道“埃及的金字塔和它比起來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李幽微微笑了笑,轉(zhuǎn)過身子,眼睛望向東方,眸子里滿是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意,伸手指向遙遠的天際:“看看那個吧,你就知道遠古的巴民有多么偉大!” 楚云飛與方木一起回頭,頓時驚訝充斥了兩人的眼眸。 在眼睛所能看得到的地方,是一片殘桓斷壁,遠古時繁華的大夷城只剩下了綿延不絕的石頭墻壁,一塊一塊巨石疊加在一起,竟組成了像迷宮一般的城市遺跡。只是那城墻,還依稀能夠看見一些被烈火焚燒過后的痕跡,即使是經(jīng)歷了萬年,還是掩蓋不了那記憶深處的鮮血與戰(zhàn)火,興衰與榮辱。 讓他們驚訝的,卻是那遺址深處的高大建筑物,那仿佛是一座塔,像一座豐碑般立于天與地的交匯處,高高的塔尖直刺云霄,巍峨宛如一座難以企及的高山,充滿了帝王的霸氣,只是望一眼,就不禁心生畏懼,想要跪倒參拜。 和那座塔比起來,這根原本高大的圖騰柱簡直就像是小孩子在游樂時所蓋起的沙灘城堡,如同熒火比之皓月。 即使是神跡,也不過如此罷? 這個時候,楚云飛突然有些能夠理解天帝當年的做法了,巴國有如此強大的實力,有如此強大的國王,對天神的統(tǒng)治,確實是造成了可怕的威脅,想必當年巴國在天庭引起了一場恐慌吧?不過就算巴民再偉大,想要與天神對抗,其結(jié)果都是悲慘的,就如同后世的巴比侖通天塔一般,逃脫不了被毀滅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