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決裂
太多的疑問像石頭一般堵在楊颯的胸膛里,她不敢去看楚云飛那雙眼睛,那眼神太過犀利,她害怕自己心里的每一個念頭都被他盡收眼底。 沒什么,可能是太累了。楊颯越過他,徑直向前走去,楚云飛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你是你,我是我,我沒有必要把每件事都向你匯報!說出這樣的話,連楊颯自己都覺得驚訝。不過,她也應(yīng)該生氣吧,畢竟面前的這個人,很可能是在欺騙自己的感情。 想到這里,她的心不禁一痛,猛地轉(zhuǎn)過身,每向前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地獄的火池里,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 楚云飛,你可知道,每一次對你的懷疑,都是切膚之痛? 雖然她不想承認(rèn),雖然她一直逞強地忽視自己對他的感受,但這個時候,她才終于知道,自己竟然是如此地如此地喜歡他。 楚云飛看著遠(yuǎn)去的楊颯,狠狠地抓自己的頭發(fā),揪心得仿佛要將那一頭黑發(fā)扯下來。他無力地靠在走廊的紅色柱子上,覺得自己很悲哀。 阿颯,不要想起來,他喃喃地道,從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枚紅玉髓吊墜,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昭嵐。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失去你。 夜晚冰冷的風(fēng)緩慢地刮過整片薔薇花田,搖曳的花叢中突然現(xiàn)出一雙泛著紅光的眼睛,狠狠地盯著靠柱而立的楚云飛,眸子里是刻骨的恨意。 那個晚上楊颯睡得很不安穩(wěn),做著一個奇怪的夢,那場夢就像是部被按了快放的電影,一幅幅畫面以極快的速度閃現(xiàn),除了龍神之外,有兩個人始終出現(xiàn)在畫面中,一個紅衣飄飄,額頭有怪異的圖騰,卻用刀子劃了個叉,傷口始終不能愈合;另一人是位英俊的男子,一身白衣,上繪紫云紋,臉龐看不真切,卻讓她心生寒意。 畫面越來越快,楊颯覺得眼前一陣暈眩,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那些記憶在她大腦深處跳動,仿佛呼之欲出,卻總有一層光包裹著。她知道,那就像層薄薄的紙,只要戳破了,一切的疑惑都會得到解釋。 可是她總是無法觸及,昭嵐的過去。 突然之間,夢中的畫面定格下來,她看見身穿白色裙袍的昭嵐,于云彩之上,手中執(zhí)著一柄長劍,往自己的脖子抹去,一臉的決然與不屈。那白衣的男子,站在紫色的祥云之上,滿臉驚詫,似乎想要奪下她的劍,但為時已晚,只能看著她在自己面前往那無邊的人界墮去,卻無能為力。 身穿紅裙的美麗女子,看著她的墜落,額頭上的傷痕瞬間便涌出了淋漓的鮮血,順著她的肌膚往下滑落,將她艷麗的臉龐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 楊颯覺得心中一緊,她能夠感覺到那位女子在哭,雖然她沒有流淚,但她就是知道,她的眼淚全都化做了鮮血,在臉上流淌。強烈的憤恨像決堤的洪水,轉(zhuǎn)瞬間便將她淹沒,她抬頭狠狠地盯著那白衣男子,眼神鋒利如刀,仿佛要刺進(jìn)他的心里去,將他千刀萬剮。 白衣男子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她的憤怒與仇恨,往昭嵐落下去的地方深深地望了一眼,一拂衣袖,轉(zhuǎn)身離去,走得匆忙而決然。 紅衣女子依然站立在原處,全身上下升騰起一簇青色的火焰,憤怒的火舌不停地向上跳動,涌起蒸騰的熱氣。 一陣恐懼在那一瞬間漲滿了楊颯的身體,那紅衣女子的怒火,竟然如此強大,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我不會放過你的。那女子咬著牙說,你害死了昭嵐,不管過了多少年,我都會向你討還這筆血債! 楊颯猛地睜開眼睛,詐尸一般坐了起來,望著那張古式老床的雕花床架,不覺間已經(jīng)大汗淋漓。 那就是昭嵐的記憶么?原來昭嵐竟然是自殺,可是她為什么要自殺?那個白衣男人是誰? 謎題像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她覺得自己的手中握著一團紛亂的毛線團,可是無論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可以解開所有結(jié)的線頭。 昭嵐,你的過去,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屋子里沒有點燈,清冷的月光從窗外撒進(jìn)來,透過窗欞,在地板上印下斑駁而破碎的黑影,窗外隱隱有樹枝搖動。 這個時候想要再睡已經(jīng)不可能了,她換下濕透的睡衣,走出屋子。今夜的月分外明媚,紅色的薔薇花叢蒸騰著淡淡的紅色霧氣,花香濃郁。 這是怎么回事?楊颯吃了一驚,為什么這里會有紅色的霧?在她的記憶里,只有19世紀(jì)的英國倫敦出現(xiàn)過紅霧,霧中帶著大量的化學(xué)物質(zhì),造成了很多人患病和死亡??墒沁@里是郊區(qū)啊,而且還是富人聚集的高級休假地,哪個不長腦子的敢在這里建化工廠? 紅霧似乎越來越濃了,薔薇香味充斥著每一個角落,強行灌入她的口鼻,令她窒息。就在這個時候,她看見那霧中隱隱出現(xiàn)了一個紅色的影子,紅色高腰襦裙,外面罩著一件紅色的紗質(zhì)罩衫,風(fēng)將她的廣袖微微鼓起,飄然若仙。 是夢中那名女子! 楊颯幾乎要驚呼出聲,往前走了兩步,遲疑著道:你 女子笑了,很冷很冷的笑,一直冷進(jìn)人的骨髓里。 楊颯還未回過神來,便見一根開著薔薇的藤蔓從花叢中一躍而起,徑直朝她撲來,一下子纏住她的脖子,迅速收攏。 窒息的痛楚浪潮般涌來,楊颯抓著藤蔓,不敢置信地望著那女子,為什么?為什么她要殺她?那樣冷的笑容,像刀子一般冷酷無情,令她的心疼痛不已,甚至超過了rou體上的痛苦。 肺葉里的空氣越來越少,她想叫卻叫不出來,只覺得黑暗離自己越來越近,近得仿佛觸手可及。 紅衣女子依然在笑,那么殘忍的笑,令紅霧變得更加濃重。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無數(shù)個為什么漲滿她的腦子,她向她伸出手,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為什么要殺我? 阿颯!阿颯,你快醒醒!一個充滿磁性和魅力的男音在耳邊響起,似乎有人在不停地拍打她的臉。幾乎同時,脖子上的壓力忽地一松,艱難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正好看到一張臉,一張英俊剛毅的臉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那張臉那張臉不是夢中那個眼睜睜看著昭嵐自殺的男子么? 放開我!楊颯本能地一個耳光甩過去,狠狠地落在那人的臉上。那人躲閃不及,半邊臉立刻出現(xiàn)五根紅指印,那人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會被打,一下子愣住了。就是這幾秒的時間,楊颯眼中的他已經(jīng)變回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楚云飛?她驚呼。這個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走廊的臺階上睡著了,她明明記得睡之前是上了床的呀?怎么會走到這里來了?莫非是夢游? 楊颯!聽到她的聲音,楚云飛終于從目瞪口呆中恢復(fù)過來,臉部表情也從驚訝到極度的憤怒,你這個瘋女人!為什么打我? 如果是平時的楊颯,一定會立刻反唇相譏,可是這個時候,她卻望著楚云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楚云飛原本還想繼續(xù)大罵,已經(jīng)擺開了架勢,卻見楊颯罵不還口,就這么直直地盯著自己,那雙眼睛,射出從來也沒有過的犀利眼神,似乎要一直看進(jìn)他的心里。 他被看得發(fā)毛,好久才說:你看什么?又不是第一天認(rèn)識我。 你到底是誰?楊颯深吸了口氣,問道。 楚云飛神色一凜,隨即笑道:你睡糊涂了?我是楚云飛啊,你的現(xiàn)任男朋友。 楊颯的眉頭皺了起來,心中涌起的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傷,問道:為什么你還要騙我?你到底是誰? 楚云飛的臉色漸漸沉了下去,說:阿颯,為什么你一定要知道呢? 楊颯的心一沉,頓時覺得全身的鮮血都冰冷了,雙腳一軟,幾乎站不穩(wěn),只能勉強靠在旁邊的柱子上,無力地說:果然你果然一直在騙我 阿颯,你聽我說楚云飛本想走過去抓住她的手,她卻往后踉蹌著退了一步,臉上的神情讓楚云飛不忍直視,胸膛里灌滿了愧疚。 你不是龍神,是嗎?楊颯咬著牙,低著頭,腦中一片空白,她已經(jīng)不能思考,原來被最愛的人背叛,是一件這么痛苦的事情。 楚云飛冷著臉,深深地望著她,眸子里復(fù)雜得讓人看不懂也猜不透:如果我不是龍神,你是否就不愛我了? 愛? 楊颯一驚,他說愛?這個字在他們兩人之間,一直以來都隔著一層薄薄的膜,他不戳破,她也不,兩人就這么若即若離,永遠(yuǎn)保持著一種微妙的關(guān)系,誰也沒有越雷池一步。 可是現(xiàn)在,他卻跟她說愛。 她突然很想笑,滿是苦澀的笑,即使到現(xiàn)在,她還是那么渴望,楚云飛對她說的是我愛你。 原來,女人都是愚蠢的。 回答我!楚云飛突然狂怒起來,一把抓住楊颯的手腕,勒得她的手快要折斷,吼道,是不是?如果我不是龍神,你就不會愛我?從來都不會?你說! 楊颯不解地望著他,他幾乎要失去理智,這讓她感到恐懼,由衷的恐懼,拼命想要掙脫,那只大手卻越捏越緊。 你就這么喜歡龍神嗎?她不過是比我先遇到你!為什么你卻連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楚云飛的眼中燃燒著令人恐懼的怒火,仿佛要把楊颯吞下去,說到激動處,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一邊用力地?fù)u一邊道,你說,我什么地方比不上他!你說! 楊颯被他搖得五臟六腑仿佛翻了個個兒,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兩片熱熱的唇帶著一股男性特有的氣息一起覆上了她的唇,剎時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像天地初開一般混沌一片。 這是她二十年來第一次接吻,卻帶著恐懼與疑惑,被面前這個男子用粗暴的方式親吻,那種感覺可謂五味雜陳。而其中最深的卻是入骨的痛。 在那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他要吻的,不是她,而是昭嵐。 為什么?為什么所有人心里都只有昭嵐?那么她-楊颯-又是為什么而生的呢? 走開!拼盡全身力氣,她終于將楚云飛推開,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不爭氣地洶涌,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是昭嵐!我不是! 楚云飛全身一震,才終于從狂熱中醒了過來,一抬頭,便看見楊颯一邊哭一邊往自己的房間跑去,在走廊轉(zhuǎn)角處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阿颯!他想出聲叫住她,向她解釋。解釋這個詞似乎并不符合他的性格,可是本能是一件奇妙的東西,當(dāng)他面對楊颯的時候,理智往往不起作用。 是我錯了嗎他喃喃道,我愛的,真的只是當(dāng)年那個昭嵐嗎? 倏地,他臉色一變,轉(zhuǎn)過頭,眼中有一道鋒利的光華一閃而過,似乎回應(yīng)那道光華一般,一叢薔薇花叢突然暴開,無數(shù)薔薇被掀入空中。與此同時,爆裂的地方跳出一個人來,全身紅衣,隱在一件巨大的斗篷中,碩大的兜帽蓋住了她大半張臉,只能看見嘴唇和下巴,從而斷定她是名女子。 隨著薔薇的暴起,空中仿佛下起了一場花瓣雨,無數(shù)花瓣翩翩而舞,致使這場寂靜卻驚險的夜突然之間變得詭異妖麗。 你是誰?剛剛襲擊阿颯的就是你?楚云飛眼神驟變,殺氣隨之而起,近他身的花瓣都被攪成了碎片,你有什么目的? 那女子竟然什么也沒說,兜帽下的臉龐也不知帶著何種神情。楚云飛忽然一愣,驚道:你你難道是 就在他驚訝的那一刻,女子身形一起,化作了一束紅光,向遙遠(yuǎn)的天際劃去。楚云飛握緊了拳頭,一時默然。 原來是她?她為何要襲擊阿颯? 莫非也是為了昭嵐? 小小的店鋪里,點著一爐淡淡的薔薇香,絲絲縷縷的氣息在空中浮動,令聞香者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 朱顏從門外走進(jìn)來,脫下身上的巨大斗篷,臉色慘白,腳下一個踉蹌,捂著胸口,靠著圓桌緩緩地坐了下來。 她覺得胸口煩悶,胃里仿佛進(jìn)了條大魚,不停地翻滾跳躍,令她不由自主地捂著唇一嘔,竟然滿手的鮮血。 真沒想到,不過是靈魂而已,他還有這樣的力量。她眼中滿是仇恨的神色,握著拳頭在圓桌上狠狠敲了一下,圓桌未動,而香爐已經(jīng)裂為兩半。 一只蒼白的手從她的肩膀后伸了出來,手心里托著一只銅杯,杯子里是黑糊糊的液體,十分黏稠:喝了它。 朱顏臉色更加難看,這樣命令的口氣,令她十分氣惱,猛地轉(zhuǎn)過頭,看見菲兒。克洛那張過分美麗的臉,他的傷似乎也沒好,額頭處凝聚著一團黑霧。 我的傷我自己會處理,她斷然拒絕道,不用你來cao心! 你是我的新娘,我不cao心誰cao心?雖然傷勢未好,克洛依然是一幅狡詐的笑容,來,喝了它。 誰是你的新娘!朱顏怒道。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克洛的笑容更加詭異,朱顏聞言,深吸了口氣,接過他手中的杯子,閉上眼睛,一飲而盡。 這樣惡心的東西味道自然不會很好,朱顏鐵青著臉,將杯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放,冷冷地道:你放心,我會遵守我們的約定。但是,這之前你必須實現(xiàn)我的愿望。 那是當(dāng)然,克洛拿起另一只杯子,杯中是滿滿一杯紅酒,散發(fā)出沁人的酒香,你的愿望,無論是什么,我都會為你實現(xiàn),朱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