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自相殘殺
那是一具干尸,一身登山裝備,因極度脫水,身上的登山服顯得十分寬大,裹尸布一般將他包裹著,他臉上的神情極為可怖,五官幾乎扭曲在一起,上下嘴唇萎縮,露出兩排黃漆漆的牙齒。 朱翊凱有潔癖,皺著眉不愿上前,瞿思齊一邊奚落他一邊走過去,小心地在尸體身上摸索了一陣,找出了身份證。 “張力?”朱翊凱有些吃驚“他是登山圈子里很有名的人,曾征服過很多山脈,后來聽說登某座名不見經(jīng)傳的山時失蹤了,沒想到竟死在了這里?!闭f到這兒,他有些疑惑“奇怪,這個懸崖不算難爬,怎么他就陰溝里翻了船?” “果然是被蛟龍給吃了嗎?”白小舟自言自語,卻聽瞿思齊說:“我也算是看過不少書,聽過不少故事了,蛟龍為害,不是都興風(fēng)作浪,生啖人rou嗎?還第一次聽說會吸人精氣,把人變成干尸的?!?/br> 白小舟覺得有些道理,若凱子他們在水下遇到的那條史前巨蟒就是人們口中的蛟龍,聽他的敘述,倒不像是吸人精氣,反而更像活吞人類的。 難道,這些人臘的來歷,另有玄機(jī)? “你們看?!敝祚磩P的手電光在張力周圍照了照,地上竟然有不少包裝袋,張力的手中還拿著一個水杯?!斑@些是壓縮食品,方便攜帶,又有營養(yǎng),是登山者必備之物?!?/br> “這么多袋子,一定不是一頓吃完的,他在這里生活了好些天?!卑仔≈墼趬ι厦嗣厦嬗泻脦椎揽毯邸捌叩镭Q杠,他這是在記日子,他在這里生活了足足七天?!?/br> “然后餓死了?”瞿思齊試探著問。 白小舟略沉吟了一下:“幫我把他放平,衣服脫了?!?/br> “你要解剖?”朱翊凱問,白小舟點頭:“我要看他是不是餓死的?!闭f罷,從包里掏出瑞士軍刀,劃開了張力的胸膛。 一股臭氣迎面撲來,兩個青年都忍不住后退幾步,惡心得想吐,白小舟卻渾然不覺,瞿思齊暗暗在心中想: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自我標(biāo)榜,姑娘,你真tmd是條漢子。 白小舟戴著塑膠手套(瞿思齊就不明白她隨身帶著那么多塑膠手套干什么),雙手在張力胸腔里翻了一陣,然后掏出一個縮成一團(tuán),看起來像干rou的東西,用刀將它劃開,里面是一團(tuán)漆黑的東西,味道更臭,朱翊凱忍住胃里的翻涌問:“那是什么?” “這是他的胃?!卑仔≈壅f“里面是食物,食物還很多,他不是餓死的。他在洞口生活了七天,吃光了食物之后,被某個‘東西’吸食了精氣而亡?!?/br> 瞿思齊倒吸了口冷氣,朝黑黝黝的洞中看了一眼:“他寧愿在這里待上七天七夜,也不愿意進(jìn)洞中去尋找生路?他在害怕什么?” “也許正是害怕那個吸盡他精氣的東西。”白小舟搖頭“可惜,他始終沒能逃脫?!彼_始發(fā)愁,他們的對手,不僅僅是那個神秘的第三人,還有危險重重的溶洞,以及吸食精氣的怪物。 真是禍不單行啊。 “大家提高警惕?!敝祚磩P的臉色也有些不好,依然是他打頭陣,漸漸地,陽光再不可見,滿眼皆是黑暗,偶爾有一兩處地方,高高的穹頂上有光線透下來,為這座天然迷宮染上了一層更加迷離的神秘色彩。 白鳥在黑暗中飛行,撲棱著翅膀,路變得越來越難行了,白小舟差一點兒一腳踩空,掉進(jìn)暗洞里,幸好被瞿思齊一把抓住,才幸免于難。 大概走了三個小時,白小舟覺得雙腿像灌滿了鉛,她暗暗嘆氣,小時候漫山遍野地跑一整天,也不見累,果然是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啊。 正在胡思亂想,白鳥忽然身子一折,飛進(jìn)了一個小洞xue,三人一驚,連忙鉆進(jìn)去,用手電一照,卻都愣住了。 洞xue中有一堆煙灰,從沒有燒完的部分看,竟是龍初夏的外套。兩個年輕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瞿思齊說:“這是阻止尋人咒的法術(shù)?!敝祚磩P冷聲道:“一定是老大的手筆。” “未必,”白小舟說“也許是龍老師干的,她不想老大找到她?!?/br> “等等。”瞿思齊豎起耳朵“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三人細(xì)細(xì)聽來,穹頂上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游動,窸窸窣窣,像多足動物在爬行。三人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兒,朱翊凱舉起手電筒,鐘乳石中,無數(shù)黑黢黢的蜈蚣糾纏在一起,快速地爬行,將整個穹頂都鋪滿了。 啪,掉下一條,落在瞿思齊的臉上,他仿佛受了炮烙般跳得老高,一臉厭棄地將它拍打下來,踩成齏粉?!皨尩?,又是這些蜈蚣,我看這座山都被這些蜈蚣蛀空了?!?/br> “且慢?!卑仔≈郗h(huán)視洞頂“這些蜈蚣有點兒奇怪,像是在躲避什么。” “不就是躲你嗎?”蟲子像雨一樣往下掉,瞿思齊踩了這個,又踩那個,手忙腳亂,白小舟手中的電筒光忽然定格在一處:“這里有個洞?!蹦切┟苊苈槁榈尿隍迹闶菑倪@個洞里爬出來的,一團(tuán)團(tuán),爭先恐后,四散奔逃“洞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卑仔≈鄣男奶岬搅松ぷ友蹆?,好奇心占據(jù)了整個胸膛,死死地盯著洞內(nèi),想要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小舟,此地不宜久留,快走?!敝祚磩P過來拉她,洞里傳來雷霆一般的聲響,三人一震,抬頭的剎那,一顆巨大的蛇頭猛地從洞中鉆出來,泛著白晃晃的磷光,沒有眼睛,張大了嘴,上下頜處密布著鯊魚一般尖利的牙齒。 “是蛟龍!”朱翊凱大驚“快走!”他將白小舟攔腰抱起,轉(zhuǎn)身往外跑,瞿思齊低咒一聲,匆忙跟上,心中腹誹:這個見色忘友的,可惡,我怎么總是晚他一步。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聽不到那雷霆般的爬行聲,三人才停下步子,這趟狂奔,體力已經(jīng)透支,三人靠著凹凸不平的洞壁大口喘著粗氣。 “凱子你不是說它生活在暗河嗎?”瞿思齊抱怨道,朱翊凱滿頭大汗,若有所思:“難道暗河出了什么問題?” 瞿思齊冷哼一聲:“我看啊,你的話也不能全相信,誰知道是不是胡謅的。”他轉(zhuǎn)過頭看了看站在對面發(fā)呆的白小舟,關(guān)切地走過去問:“小舟,你沒事吧?嚇著了?”想想又覺得不可能,要嚇到她,那得多不容易。 “思齊,小心!”忽聽朱翊凱大喝一聲,瞿思齊只覺得腳下一空,幾乎與此同時,朱翊凱撲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手上一緊,全身懸在半空,四周黑黢黢一片,充滿了腥臭的味道。 瞿思齊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原來在他和白小舟之間的地上,有一個暗洞,其下深不可測,周圍有石頭滾落,半晌也聽不到落地的聲響。 “凱子,一定要抓緊啊?!彼迒手槨拔铱刹幌胨??!?/br> 朱翊凱抓得十分吃力,臉色有些蒼白,眉間浮現(xiàn)痛苦之色,額頭上的汗水大顆大顆往下掉。 “思齊,把另一只手給我?!卑仔≈酃蛟诙纯谶叴蠼校乃箭R艱難地朝她伸出手。白小舟伸了半截身子,就在抓住他手腕的那一刻,她和朱翊凱同時感到手里一沉。瞿思齊臉色鐵青:“有人,有人在下面拉我?!?/br> 白小舟覺得自己的手臂都快要被拉脫臼了,但她死咬著牙,怎么都不肯松手,朝那黑黝黝的洞里看了一眼:“下面沒有人啊?!?/br> “真的有,他抓著我的腳?!宾乃箭R瞪大眼睛“他的手好冷,像像”他沒有說下去,誰都能猜到他想說什么,白小舟的心冰涼,手上愈加沉了,仿佛她所拉著的是一塊千鈞之石。 朱翊凱低呼一聲,身子往下一沉,卻仍沒有放開瞿思齊,白小舟側(cè)過頭去,看見他的左肩腫得老高,臉上的痛苦更盛。 糟了,他的肩骨脫臼了。 手中突然一輕,瞿思齊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朝下拉去,兩人驚得說不出話來。白小舟只覺得心中空了一塊,愣了幾秒,大腦轟的一聲,什么也不能想,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瘋了一般朝洞xue中呼喊他的名字,但回答她的,只有宛如鬼魅的回音。 “小舟!”一條手臂伸過來,緊緊環(huán)住她的腰“你冷靜點兒!” 白小舟仿佛聽不到他的話,只紅著眼睛往暗洞里撲,朱翊凱咬牙打了她一個耳光:“小舟,你醒醒!” 這一個耳光不亞于平地驚雷,白小舟不再叫喊,只愣愣地看著他,忽然像是xiele氣的皮球,眼淚洶涌而出:“思齊,思齊他,他” “不會!”朱翊凱斬釘截鐵地說“他不會死!你忘了嗎,他是打不死的蟑螂!” 白小舟想要說服自己相信他,但試了好幾次,心中依然空落落的,只覺得無力。 “小舟,他一定沒有死,我們能找到他的。”朱翊凱繼續(xù)說“你振作點兒,這洞xue有些奇怪,我們”他身子晃了晃,白小舟一驚,連忙將他扶住,他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 “沒關(guān)系,只是有些累?!敝祚磩P有氣無力地說。白小舟擦去眼淚,查看他的胳膊,輕輕按了按,痛得他嘶地吸了口冷氣。白小舟皺眉說道:“脫臼和肌rou損傷?!泵摼什皇鞘裁创笫?,只是這肌rou損傷恐怕傷得有些狠了。她抓住他的胳膊,趁他不注意,猛地往上一接,他失聲大叫,身上幾乎被冷汗?jié)裢浮?/br> 骨頭是接回去了,但那條胳膊還是軟趴趴的毫無力氣,白小舟咬了咬牙,開始脫左手手套,朱翊凱按住她:“現(xiàn)在不能用你的超能力,太傷精力。把力氣留著找龍老師和思齊吧?!?/br> 白小舟遲疑了一下,同意了他的意見,至于他的胳膊,回去之后隨時都可以治療。 “你先休息一下?!卑仔≈鄞蚱鹁?,將朱翊凱扶到一處開闊的地方,頭頂有暗淡的陽光照下來,然后從背包里掏出食物和運(yùn)動飲料,給他補(bǔ)充體力。朱翊凱聲音沙啞,低低地說:“奇怪,怎么這么累,我的體力應(yīng)該沒有這么差?!?/br> 白小舟仔細(xì)地看著朱翊凱,他就像是剛從水里被撈起來,連說話都有些無力。她心中也有些奇怪,自己的體力也沒有這么差,怎么才走了幾個小時就累得氣喘吁吁,難道是因為洞里缺氧? 她找出小型氧氣瓶給朱翊凱吸氧,折騰了一陣,才好些了,兩人并肩坐著,抬頭看穹頂上透下來的那一縷光,一時間竟有些荒誕之感。 “真像一場夢?!卑仔≈圻煅实馈皠P子,我是不是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只要醒過來,就能看到思齊?” 朱翊凱的手臂伸過來,將她緊緊抱進(jìn)懷中,讓她靠著自己的肩窩?!靶≈?,不是還有我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絕不會拋下你?!?/br> 白小舟愣了一下,奇怪地抬起頭來看他,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出自他之口。朱翊凱也低下頭來看他,四目相對,他的眼神溫柔而熾熱,呼吸也漸漸急促:“小舟,其實我一直對你”“別說!”白小舟連忙制止他“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br> 朱翊凱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說:“如果現(xiàn)在不說,我怕以后都沒有機(jī)會說了。小舟,我喜歡你,你愿不愿意接受我?” 白小舟腦中再次轟地一下炸開,其實她是知道朱翊凱和瞿思齊對自己的感情,只是他們誰都沒有說破,她也不愿意去自作多情,可是如今聽朱翊凱這么急切而熱烈地表白,她卻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臉?biāo)⒌匾幌峦t,耳根一陣發(fā)燙。 白小舟的心中被某種異樣的情緒漲滿了,她想起他們一起查過的那些案子,度過的那一個又一個危險,朱翊凱的每一個音容笑貌,他的每一次拼死相救,胸膛里似乎有狂烈的欣喜浮上來,沖上喉頭,眼睛酸澀。 白小舟聞著朱翊凱身上淡淡的香味,凝望著那雙狹長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映出她的容顏,她能夠感覺到他心中的期盼和不安,還有一絲焦急,如果換個地方,換個情境,她或許會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吧,可是,現(xiàn)在時機(jī)不對。 “凱子,這些事情我們回去之后再說好嗎,思齊他他剛剛”說到這里,她的聲音又有些哽咽“老大和龍老師還身陷險境,我們不能”話還沒說完,他的唇便印了上來,深深地吻著她,舌頭勾勒著她的唇。 這下子,白小舟真的呆住了。 她不知道朱翊凱之前有沒有女朋友,但他的吻生澀而拙劣,卻飽含深情,仿佛要將長期以來所壓抑的一切情感都釋放出來,不給她一絲一毫逃避的機(jī)會。就在她愣神的一會兒工夫,他的舌頭已經(jīng)撬開了她的唇齒,伸了進(jìn)去,與她的舌頭糾纏在一起嬉戲。 這是白小舟的初吻,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初吻會在這樣一個地方失去,雖說寫在小說里是一種危險下的極致浪漫,可她偏偏感覺不太好。 特別是思齊剛剛摔下暗洞之后。 而且,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她想要將他推開,卻沒想到他的力氣居然這么大,只用一條胳膊就把她抱得死死的,掙扎也無濟(jì)于事。 她下意識地睜開眼睛,只是這么無意間的一瞥,緊盯著他身后,眼睛驀然睜大,推了他一下,他不動,她急了,在他肩頭一陣亂打,嘴里嗚嗚發(fā)著含混不清的音符。 朱翊凱好不容易從沉醉中醒過來,放開了白小舟問:“怎么了?你不喜歡?” 白小舟大口地吸著空氣,指著他身后說:“司、司馬”朱翊凱一驚,猛地回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對面緩緩走過。 二人所處的地方雖然寬闊,但面前有一道很深的鴻溝,鴻溝對面的洞壁上有幾個窗戶一樣的小洞,洞后面是另一條路,那邊比這邊還要亮堂一些。小窗洞里現(xiàn)出司馬凡提的臉,他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這邊的二人,神色疲憊、焦慮,浮現(xiàn)出強(qiáng)烈的恐懼,步伐緩慢,看起來比平日里瘦了好些,一雙眼睛都凹了下去。 看到他,白小舟心中忽然掃過一種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