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選秀
我心思有些恍惚的回到昭陽宮里,不見碧拂的身影,我想她大約又是去宣明殿了。 我坐在案幾邊發(fā)呆,等到碧拂回來,天色也已經(jīng)暗了下來。 “娘娘?!?/br> “回來了?” 她微微的一愣,繼而回道:“是,娘娘可有何吩咐?”以往我是不問她的,今日一問,她恐怕是覺得意外。 “今日我聽說過些時日金宮會有選秀?!?/br> 碧拂低聲道:“是,不過娘娘別擔(dān)心,即便是新人也絕不會比您更得陛下喜歡?!?/br> 案上鋪著柔軟的絨毯,我的臉貼在上面,嘴里含糊道:“是嘛,陛下為什么這樣喜歡我???” 碧拂微微蹙眉:“婢子跟著您這么多年,陛下對您的喜歡都看在眼里?!?/br> 我心中暗笑她說陪我這么多年的謊話,這句話本該是我的碧拂說給我聽。 “可這宮中不都是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的嗎?” 我只是隨便說說,但碧拂顯然是當(dāng)真了,她脫口而出道:“這宮里的新人數(shù)不勝數(shù),陛下卻從來不去?!?/br> 我狀似驚訝,問道:“你不是說永安宮里已多年不曾有新人入宮了嗎?” 碧拂聞言,一時語塞,張了張口剛要和我解釋,殿外卻傳進(jìn)內(nèi)侍的唱喏:陛下到—— 褚鈺今日雖然又穿著萬年不變的玄衣,但臉上明顯多了幾分笑意,他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 碧拂手腳麻利地給他除去斗篷,遞了個手暖,卻被他止住。 幾個月的時間里,褚鈺極度縱容我,久而久之我連禮都懶得和他行,他對此也笑笑從不治我的罪。 我仍舊伏在案上發(fā)懶,邊上的炭火很旺,屋子里也是暖意融融。 “你似乎是很喜歡這個絨毯。” 我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文臻貴妃差人送來的時候,告訴我說是大食進(jìn)貢的,滿宮里就這么一張?!?/br> 褚鈺伸手摸了摸,甚是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前段時日大食國派人來通商,孤便多討了些小物件,你若是有興趣可以去庫里瞧瞧,喜歡什么就拿什么吧?!?/br> “不過……”他矮身坐在了我的旁邊,手拄著案幾,看起來和平日正襟危坐的模樣相去甚遠(yuǎn),顯得很是瀟灑自然。 我注意到他停下來的話,微微側(cè)眸看他:“不過什么?” 褚鈺輕輕一笑,眼角已經(jīng)略略顯出一絲淡紋,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笑道:“平珺,你這雙眼睛生得真好,孤曾說你的臉若稱得上風(fēng)華絕代,你的眸子便稱得上是舉世無雙?!?/br> 他這樣明目張膽的夸我,讓我有點(diǎn)害羞。 我推開他的手,含糊道:“發(fā)髻都被你揉散了?!蹦目吹剿_心,我也很是開心:“你今日為何這樣高興?” 褚鈺伸出一只手來,對我說:“你猜我給你帶了什么來。” 我想了想說道:“總歸是首飾一類的。” 褚鈺手掌一番,一顆寶珠露出來,水青色的珠子,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異常通靈剔透。 我問:“送我的?” 褚鈺拿過我的手,將珠子放上去:“送你的?!?/br> 我很喜歡這種小東西,就好像有的妃嬪喜歡收藏不同料子的衣服,而我喜歡收藏不同顏色的琉璃珠。 我看著水青色的琉璃珠,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了一絲記憶。 “平珺,以后的每一年孤都要送你一顆這樣的珠子,待我們百年之后,這堆珠子就留給我們的孩子?!?/br> 那是褚鈺曾對我說的話。 可現(xiàn)在的我們既沒有百年,也沒有孩子。 “褚鈺,我們要個孩子吧?!蔽疫@樣對他說,看著他眼底的微驚,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我并不想母以子貴,我只是單純的想要個孩子。誠然我已經(jīng)二十六歲了,宮里的嬤嬤背地里嚼舌根,說沒孩子的宮妃再受寵又如何。 “昭陽宮太大,平日里除了碧拂,也沒人敢過來。”褚鈺下了命令,誰也不敢平白無故來這惹我。 再過上幾年,蹉跎了歲月,我便真的沒有子女緣了。褚鈺并不說話,我甚至心里在想,如果他肯同意,那么他長此以往的騙我,我就都可以原諒他。 褚鈺突然湊近我的耳畔,低沉嗓音緩緩響起:“平珺的意思……孤好似懂了?!?/br> 我臉頰一紅,剛要反駁,因為我覺得他好像誤會了我的意思,但還未等我說話,他已經(jīng)一把抱起了我。 我驚呼一聲,惹得他輕聲一笑:“你害羞起來更加好看?!?/br> 我伸手對他胸口一錘,還不知明日宮里該如何傳呢,會不會說昭陽宮的熙貴妃年紀(jì)大還勾引陛下,這成何體統(tǒng)! 心中哀嚎:晚節(jié)不保,晚節(jié)不保了。 花有清香月有陰,云鬢花顏夜沉沉。 這一夜,我當(dāng)然睡得很是不好,清晨起來覺得頭昏沉沉的,也不禁暗罵褚鈺毫無節(jié)制。 碧拂伺候我更衣梳洗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大亮,身邊是空的,被衾涼了許久。我知道褚鈺一大早上就去早朝了,我迷迷糊糊的時候他還俯身吻了吻我的額頭。 “娘娘昨夜睡得可還好?” 碧拂促狹的笑我,我伸手去摸她的癢:“好呀小妮子,你已經(jīng)越發(fā)不知禮了?!?/br> 碧拂笑道:“娘娘同陛下如膠似漆,婢子當(dāng)然是高興的呀。”她還意有所指道:“您要知道,陛下除了您的屋子可從來不去別人那?!?/br> 我聽了莫名開心:“你可別騙我,前日他還去了儲秀宮?!?/br> 碧拂掩唇笑笑:“婢子還道您不在意,不曾想是一筆筆的都記著呢?!彼Z氣微頓,同我解釋:“您多心了,太后娘娘此次回宮,陛下好歹要給些面子,更何況陛下只是去儲秀宮坐了坐,不曾留宿的?!?/br> 這說話的光景,有侍女在殿外求見,我心中詫異會是誰來,于是差碧拂去瞧瞧。 不多時碧拂回來,對我道:“娘娘,是儲秀宮的人?!?/br> 說曹cao曹cao到,剛提及儲秀宮,這會兒就來求見。 我問:“所謂何事?” 碧拂答道:“為了選秀的事情,請娘娘去儲秀宮走一趟呢?!?/br> 我微微蹙眉:“這選秀的事情我也要去?” “按制來說,是皇后和太后一同商議,但陛下不曾立后,這差事理當(dāng)您和太后來決議?!北谭饕詾槲沂遣幌肴ィ瑢ξ艺f:“不過您若是不想去,婢子去回了就是,不必為難的?!?/br> 一直以來,后宮的事情都是文臻貴妃來辦,我清閑的做了甩手掌柜,什么閑事也不管。但這回選秀,我卻突然好奇,想要也摻和一下。 “能看美人的機(jī)會不多,我當(dāng)然要去了?!蔽曳愿辣谭鳎骸澳闳セ貎π銓m的話,說下午我再過去。” 碧拂領(lǐng)命而去。 那顆珠子躺在絨毯上,我將它收好,放在匣子里,那里已經(jīng)整整躺了七顆珠子,這是第八顆。 我猜我嫁給褚鈺,是滿打滿算的八年了。 我在妝臺邊上坐下,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清麗容色,繁華發(fā)髻。永安宮里最最受寵的熙貴妃,會在這場選秀中失去顏色嗎? ——午后,陽光不見,隱隱陰云流轉(zhuǎn)。 儲秀宮是宮里最靜雅的一處宮殿,相比昭陽宮的大氣寬闊,這個宮確實是有些狹小了。好在宮中的景致很好,院墻邊栽著幾棵白梅,在凌寒中也透著清香,使人的心情愉悅起來。 還沒等內(nèi)侍進(jìn)去稟告,文臻貴妃已經(jīng)披了斗篷出來迎我,容色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開心:“meimei大遙遠(yuǎn)的來我這宮,該是叫個肩輿才好,免得凍壞了陛下該沖我發(fā)脾氣了?!?/br> 我被她的熱情打動:“不妨事的?!眱π銓m離昭陽宮并不遠(yuǎn),她這樣說話實在令人舒服。 她一邊迎我進(jìn)屋一邊使喚小丫頭給我除斗篷遞手暖,說實話她的熱情讓我有點(diǎn)受寵若驚。 “本來選秀這件事勞心勞神,實在不好差遣meimei幫我?!蔽恼橘F妃抱歉苦笑:“不過眼見著時間來不及,便只好問問meimei肯不肯幫我。” 她一口一個meimei喊的親切,再加上我無聊想來看美人圖,于是道:“剛巧我在宮里閑得發(fā)慌,有美人圖看豈不樂哉?!?/br> 我想了一想,又對她說:“娘娘喚我meimei,我當(dāng)喊一聲jiejie,只是娘娘喚個什么名字呢?!蔽衣掏痰溃骸拔译m然記性不大好,但娘娘若是告訴我名字,我應(yīng)該還是能記得住的。” 文臻貴妃抱歉笑笑:“都怪jiejie疏忽,竟忘了meimei的病癥?!彼龑ξ艺f:“jiejie單字一個綰,若當(dāng)?shù)靡粋€綰姐,我便是要高興死了?!?/br> “綰姐客氣了?!蔽铱吞字?,側(cè)眸瞟了眼碧拂,果真見這小妮子面色僵僵的,不大高興的模樣。 碧拂似乎一直以來都很討厭文臻貴妃。 然而等到我真的看到那一幅幅美人圖,堆成好幾個小山時,我才真的明白文臻貴妃口里的“時間來不及”是什么意思。 “各國怕是把整個國家的姑娘都畫了一遍吧。”我目瞪口呆的說了句。 文臻貴妃略略苦笑:“都畫是談不上,只不過不少就是了?!?/br> 我拾起一張畫,掃了一眼,說道:“其實挑人有時候很容易?!?/br> “此話怎講?” 我道:“看面相,比如招風(fēng)耳多為招財?!?/br> 經(jīng)過我的點(diǎn)撥,一個下午篩掉了一大片的人,侍女點(diǎn)了點(diǎn),發(fā)現(xiàn)還有一百來人,不過工作量已經(jīng)小了很多了。 “meimei的智謀,今日jiejie方才領(lǐng)教?!迸R出儲秀宮的門時,文臻貴妃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雖然明面上是夸我今日給她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但我還是聽得出她話里有話。(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