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滿泰
察哈爾的都城名喚瑜,瑜分東城和西城,此時褚鈺已經(jīng)攻克西城,重兵環(huán)繞在東城腳跟下。 我被帶到一處屋子里,周身都被湖水浸泡過,此時散發(fā)著水的腥味,有點難聞。 他揮手招兩個侍女過來。 “貝勒爺,有何吩咐?” 他沉聲吩咐:“你們給姑娘打水洗澡,順便再換套衣服?!彼∮U了我一眼,又道:“衣服叫她穿福晉的吧。” “是。”兩個侍女齊聲應(yīng)道。 我一言不發(fā),由著這兩人擺弄,畢竟身上的這股味道實在是太難聞了。 晚間的時候,我正一個人吃著晚飯,感慨著察哈爾的飯菜果然不如金宮的,這光景外面有人來了,我以為是那個擄走我的男人,卻意外的不是。 來的人,是一個女人。 我看著她發(fā)髻中金光燦燦的步搖,猜測著她的身份,因為之前我早已將侍女們打發(fā)了,所以此時屋內(nèi)半個侍女也沒有。 “你便是爺帶回來的姑娘?”她看著我,別有意味地笑了笑。 我知道這個女人在想些什么,在對比她的話,那么她的身份也就不難猜測。 “多謝福晉將衣服借給我,不勝感激?!蔽移鹕韺λ桓#肆藗€大周的禮。 她眉目間似乎是愣了愣,轉(zhuǎn)瞬便以手帕掩口:“姑娘倒是個聰慧的,若是有機會變成meimei倒是極好的?!?/br> 我道:“福晉怕是誤會了,我同貝勒沒有什么關(guān)系,我不過是……”我抿抿唇角,組織著措辭:“不過是過來察哈爾做客的。” 福晉笑道:“我并非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婦人,外面什么情形,我也明白,這個節(jié)骨眼帶回來的姑娘,恐怕身份……” “清韻?!蓖饷娴囊坏滥猩駛鬟M來,繼而一抹藏藍的衣擺邁進屋子里。 “爺回來了?!备x起身迎過去,我這才注意到她腰圍很寬,是懷著孕呢。 “妾身來看看姑娘,有沒有什么需要我的?!?/br> “你有著身孕,還是回去休息吧。” 福晉點點頭,領(lǐng)著侍女離開。 我看著他,目光不躲不閃:“我可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滿泰?!?/br> 這名字似乎在哪聽過……你不知道滿泰有多令人討厭,好像阿爾斯曾這樣說起過。 我上下打量一番,又問道:“你真是察哈爾的滿泰貝勒?” 他微微蹙眉:“怎么?除了我,你還見過第二個滿泰貝勒?” “沒?!蔽覔u搖頭,隨口胡說八道:“久聞大名如雷灌耳,幸會幸會。” “我原還想來安慰安慰你,看來是不需要了?!?/br> 我狐疑道:“安慰什么?”難道有不好的事了? 他搖頭:“阿爾斯那個色胚可能是一時鬼迷心竅將你擄走,我將你帶到察哈爾,不過是為了給我們解圍,如今你也知道褚鈺就兵臨城下,他沒打進來也是因為你的緣故?!?/br> “我知道?!蔽尹c點頭,如實道:“那你準備怎么辦?” “將阿爾斯送回準噶爾,拿你去和褚鈺講條件?!彼Z氣微頓,又道:“不過你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br> 說實話,滿泰和我見到是所有蒙古人都不同。 “貝勒爺,說句冒昧的話,我竟覺得您不似蒙古人?!?/br> 他聞言,微微一愣,繼而笑道:“大約是因為我母親是大周人吧?!?/br> “哦?” “是揚州人,那時候父親去大周游覽,便遇到了我母親?!?/br> “那應(yīng)該是一段美麗的故事?!蔽铱粗?。 他卻輕聲道:“那并不美麗,父親將母親擄回察哈爾,禁錮了四年,我三歲的時候母親便病逝了。” “抱歉,我并不知曉?!?/br> “沒關(guān)系?!彼麑ξ艺f:“所以對我來說,你很親切?!?/br> 因為我是大周的公主嗎…… 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不知道褚鈺在城外如何。 翌日清晨,天色未曾大亮,我被一個人搖醒。 “給我起來,你這個臭*?!?/br> 我掀開眼皮,想看看是哪個早上忘了刷牙的家伙,入目的是一雙滿含怒意的淺棕眸子。 “哈斯!”滿泰從后面將這男孩拉遠,口中斥道:“你這是做什么?” 我這才看清,這個不知道吃了什么藥的,原是個錦衣華服的小公子,年紀大約十六七,比我還要小,此時正惡狠狠的瞪著我,似乎我是他的殺父仇人。 此時我穿著白色中衣,被哈斯揪了半天,領(lǐng)口也松開了。 我攏了攏胸口的衣服,哈斯冷嘲熱諷道:“臭*裝什么假正經(jīng),說不準就是你勾引的阿爾斯,還在這里裝可憐?!?/br> “你有病??!”我憤怒的起身,和他看了個持平:“我就是勾引他怎么著,有本事你也去勾引他啊!” 哈斯被我氣得臉色通紅,但礙于滿泰在場,他估摸著也不好揍我。 “你,你不可理喻。”他半天憋出來這句話,可能也沒見過我這樣和他大呼小叫的女人。 哈斯一拂衣袖,轉(zhuǎn)身氣沖沖的出門了。 我看著他仿若要氣炸的背影,嘿嘿一笑,礙于滿泰還在場,遂收斂了得意神色。 “你不走?等會兒你弟弟氣的跳井可別怪我。” 滿泰深深地看著我:“你不知道嗎?阿爾斯昨夜死了,死在了察哈爾。” 我心底咯噔一聲,難以想象幾天之前還和我嬉皮笑臉的人,如今被人告訴我他昨夜死了,我有點無法相信。 “此話當真?” 他看著我:“當真。” “所以你來是想說什么?” “我看不懂了?!?/br> “什么?” 他又重復一句:“我看不懂褚鈺,他今早退兵了,回大都去了?!?/br> 我驚得起身:“回去了?你說他,撤兵了?!?/br> “是?!睗M泰一字一頓的對我肯定著:“他真的回去了,所以我才看不懂?!?/br> “那我能走了嗎?” 滿泰對我道:“現(xiàn)在還不行。” 我蹙眉道:“怎么?” “兵不厭詐,等察哈爾同大金簽好和平協(xié)議,我便親自送你回去?!?/br> 這時候福晉過來了,見滿泰在這似乎微微愣了愣:“爺在這呢,妾身給姑娘送點東西過來。” 滿泰點點頭:“辛苦夫人了。” “爺別這樣說,您的朋友妾身自然應(yīng)該如此相待?!?/br> 他拍拍福晉的肩膀:“晚上再回來陪你吃飯,我先出去辦事?!?/br> “爺慢走。” 我坐在一邊喝茶,一邊看這場夫妻情深。 福晉回身,看著我,微微羞怯道:“叫姑娘見笑了。” “沒,我只是羨慕。”我抿了一口茶,又道:“我其實也有一個未婚夫,若不是意外,我同他早已結(jié)為了夫妻?!?/br> 福晉端坐下來:“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金王是九州里的人中龍鳳,姑娘也算是有福氣的?!?/br> 有福氣嗎?我在心底自嘲一番。 嫁到金宮后,我意外看到褚鈺文書中所寫的攻打周國的決策,這才令我下定決心和褚鈺做交易,雖然這無異于與虎謀皮,但只要我能保全周國一天,我便不能放棄。 我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褚鈺突然撤兵,但我的心底總是隱隱的帶著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 時隔幾日,彼時我正在屋子里閑坐,滿泰突然闖進來,惹得我心里一凜。 “貝勒爺有事?” 他的臉色極其難看,一步步走近我,我不安的一步步往后退。 “你知道他怎么說的嗎?”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說什么?” 他似乎是有些癲狂,抓著我的肩膀:“阿爾斯是死在察哈爾的,可他竟然說是我們殺了他。” “什么意思?” 滿泰并不理我,自顧自的說:“準噶爾出兵了,說是為了報仇,可笑阿爾斯并不是我們殺的,我們卻要承擔這個仇恨?!?/br> 我聽得實在糊涂,他這半句半句的說話方式,真是令人惱火。 滿泰走出屋子,眉目間帶著以往所沒有的冷冽,我直覺有大事要發(fā)生。 在屋內(nèi)轉(zhuǎn)了轉(zhuǎn),發(fā)現(xiàn)實在是無法坐住,于是叫一個侍女領(lǐng)著我,帶到了福晉的屋子里。 福晉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旁邊小丫頭在收拾包裹。 我踏進屋門的時候,便是見到這光景。 “姑娘快坐吧?!备x招呼我道。 我開門見山的問:“究竟怎么了?” “具體的我也太知道,只是今早爺說要收拾東西,瑜城已待不下去。” 咚——咚——咚—— 遠處傳來擂鼓的聲響,我知道這便是進攻的鼓點,心道這外面是打了起來。 此時從外面奔進來侍從,單膝跪地:“請夫人安,貝勒爺吩咐,命小的帶夫人離開。” 福晉多問幾句:“爺幾時回來?還有蘇姑娘,我得帶她一起走?!?/br> 我道:“貝勒爺沒吩咐呢,我能走嗎?” 福晉抓住我的手,口里道:“這光景打起來了,若是不走丟了性命,你是要我內(nèi)疚一輩子嗎?” 侍從貌似頗為躊躇,但這個節(jié)骨眼估摸著也找不到滿泰的影子,上哪去問能不能帶呢。 “成,您和姑娘一塊走吧,外面打起來了,等下若是城破便走不脫了?!?/br> 于是福晉拉著我,我們一路從城后的邊門做了個馬車,往外走,可一路上全是難民,烏央央的,導致坐馬車還不如徒步走得快呢。 福晉大腹便便懷著孩子,這兵荒馬亂的節(jié)骨眼也實在是令人心疼。 “府里其他的女眷都如何了?” 福晉道:“都各自逃的逃了,這種時候一起走才走不脫呢?!?/br> 我一邊跟她說話,一邊掀開簾子往外望:“您別怕,不會有事的?!?/br> 然而我話音剛落,馬車便是一個驟停,噗的一聲,鮮紅的雪花綻放在車門上,灑出一道血紅的弧線。(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