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親訪
大周崇寧三年二月初六,早春風微寒,金王使臣正式遞交文書至長安,告金王準備親自出訪周國,為迎周公主回金。 給我?guī)磉@個消息的正是蘇琛。 我聽后,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我想此時九州里的國君恐怕都在津津樂道這金王對周國熙和公主還真是有心了,竟不顧自身安危親自接其回國。當然,之前那出攻打蜀國,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做法,大約更被人津津樂道了。 “金王對你……倒是有心了?!北藭r蘇琛坐在我這喝茶,意味不明的對我說著這句話。 我聞言笑了笑,褚鈺這樣做除了那么幾分要我回宮的想法,更多的不過是在天下人以及父皇面前做做戲而已。 我只是問:“他什么時候到?” 蘇琛微微蹙眉,似乎我語氣里的淡漠被他聽出了。 他說:“原定二月十三到長安,十四就要進宮宴請的?!?/br> 這么說來我也就六天的清閑日子能過了,不免心中咋舌。 “怎么這樣快?”我撇撇嘴,當初從長安出嫁走到大都可用了小一個月的時間呢。 蘇琛輕聲笑了笑:“金王此行,可就帶了十余人呢,輕騎快馬,自然就快?!?/br> “只帶了十余個人?”我心中驚詫。 “只帶了十余個人?!碧K琛肯定道。 我覺得褚鈺是瘋了,雖然周國不一定會對他不利,但這一路上就不怕點什么刺殺也是膽大。 —— 一轉(zhuǎn)眼,六天時間稍縱即逝,褚鈺終于要來了,我的心情頗有點沉重。 史官記載:崇寧三年二月十三,金王入長安,只十余騎,甚念帝姬。 這個“甚念”委實令人臉紅。 清晨時分,我便被侍女拽起來穿衣服,因褚鈺是一國之君,那么我要去前殿就必須穿極其正統(tǒng)的十二單衣。大周服制鮮麗,依四季而變衣裳繡紋,如今早春時節(jié),我便當穿蘇芳色或者柳色,不似金國尚白尊黑的單調(diào)。 前殿上,褚鈺被賜坐于父皇右手邊的案幾位,著玄色衣衫,束發(fā)的墨冠一如往昔,他腰間仍舊墜著那把從不離身的長刀,恐怕也只有他能帶刀上殿了。 我緩步走上前,曳地的裙裾拖在后面,許久不穿十二單,竟覺得這衣服厚重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我跪地俯首,對著上位的父皇行大禮,口中恭敬說道:“熙和拜見父皇。” “平身。” “多謝父皇?!蔽移鹕?,繼而被賜坐于父皇左手邊的案幾處,正坐在褚鈺的對面。 我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沒見皇兄,不免有些狐疑。 前殿之上的談話,不過是兩國君王的會晤,說白了就是互相吹捧吹捧。 你很厲害,不不不還是你更厲害。你的國很強,不不不你的國也不差。我覺得無趣,心里想著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 “周皇,本王何時能帶熙和回大都?” 正在我發(fā)呆的這個光景,褚鈺突然這么問道。 父皇些微詫異了一下,繼而笑道:“金王如此急迫嗎?” 褚鈺答道:“本王此行,本就是因熙和之故,除了她這世間沒有什么人值得本王走這一遭?!彼恼Z氣頗為誠懇,讓人聽不出一點虛假意思來。 我承認,褚鈺的話很好聽。尋常女子,哦不即便是我,我聽了也心生歡喜,但歡喜歸歡喜,我心如明鏡那都不是真的。 最后我從大周動身的日子定在了二月二十,褚鈺本該住在外面的行宮,但他算是我的夫君,父皇便允他住進了雍和宮。 我在前面慢吞吞的走著,褚鈺也緩步跟在我的身側(cè)。我其實也很想走快點,但我的裙子不允許。 褚鈺看起來心情不錯,臉上也帶了幾分笑意。 “你穿這樣繁復(fù)又華麗的禮服,孤倒是第一次見?!彼p聲笑了笑,又補了一句:“不會踩了裙擺摔倒嗎?” 我橫了他一眼:“若非王上是金王,可見不到我穿十二單呢?!睋Q句話說,說不是見他,鬼才愿意穿這套衣服。 “哈哈哈,倒是孤的不是。”他伏在我的耳邊,低語:“那孤該如何賠償你呢?不若今晚……” 我腳步瞬間加快,表示自己根本不想理身后這個無賴。 雍和宮不是特別的大,我自己一個人住反正是綽綽有余,除了褚鈺,還有他隨身帶進來的侍從也被允許留宿永安宮,一個是阿敏,一個是甄袖。 阿敏和甄袖被侍女帶去了偏房,褚鈺則跟我進入了正殿。 “沒想到名動天下的熙和公主,住這樣簡單的屋子?!瘪意暛h(huán)視一下,覺得我屋子里陳設(shè)簡單。 我給他倒上一杯熱茶,口中淡淡道:“你說的公主也不過是個人,沒有三頭六臂,也沒有血盆大口,不住這樣的屋子,住什么樣的?!?/br> 褚鈺笑了笑:“總該充滿了奇珍異寶吧,肯定要和別的帝姬不一樣的?!彼男θ萃蝗幌Я?,又繼續(xù)說道:“不過,你還是忘了點事情。” 我奇怪的追問他:“忘了什么?” 可褚鈺又不回答我這個問題。 “這把琴……是鐘離琴嗎?”褚鈺微微蹙眉問道。 我說:“是,父皇送我的,怎么?王上認得?” 他緩緩搖頭:“沒什么,百聞不如一見的琴而已。” “無故積灰罷了。”我淡淡道。 “不過,孤記得你大都的那把琴,你倒是帶著了,怎么這把不帶呢?” 世間名琴唯號鐘、繞梁兩者為尊,但此二琴已失,再往下數(shù)便是鐘離了。 褚鈺說的是那把翠尾琴,雖然翠尾遠不及這把鐘離,但在我眼中,子瑾送的就是要比旁的金貴許多,可這話我不能對褚鈺講。 我開口胡謅:“翠尾好看。”我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頓,便又問他:“王上出來這半個多月,政務(wù)該是擱置了很多?!?/br> 褚鈺拄著下巴,難得看到他這種放松的姿態(tài),他嘆息一聲說道:“看在你好久沒回大周的份上,便讓你多住幾天,孤回去多累上幾晚也沒什么?!?/br> 我笑笑:“不過說真的,王上不怕嗎?” 褚鈺斜睨著我,哼笑道:“孤怕什么?” 我側(cè)眸瞧他,意有所指道:“即便是阿敏,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吧?!?/br> 他聞言,淺棕的眸子里滌蕩著溫和的笑意,說出的話卻讓人有點心驚rou跳:“平珺,你的父皇可不想用孤的命去換邊城幾萬萬百姓的命?!?/br> 也對,褚鈺要是死在我們手里,邊城又得戰(zhàn)火紛飛了。 一國之君,要對得起自己的百姓才是。 “不過話說回來,我從沒想過你帶著甄姑娘來大周,你以前不是只帶著阿敏的嗎?”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提這茬。 褚鈺聞言,輕笑道:“平珺,你是多心了嗎?甄袖不過是孤的一個侍衛(wèi)而已,同阿敏一樣。” 我斜睨著他:“王上解釋這么多做什么?恕熙和告辭,午睡去了。” 我仿佛一只被踩中尾巴的貓,急匆匆的擺脫褚鈺似笑非笑的目光。 晚間的時候,褚鈺和我一起吃晚飯。大周的菜色說實話要遠勝于金國,猶記得當初初到金國的時候,因為吃不慣金國的菜,委實瘦了一番。 “周國的菜不錯?!瘪意暱滟澋?。 我笑了笑:“難得王上認可,趕明兒讓父皇多嘉獎御廚便是?!?/br> 他揚了揚眉:“你這話說的,本就不錯,還不準孤夸一下?” “哪里敢不準呢?” “你多吃點,這么多日不見,你比走得時候更瘦了?!瘪意暯o我夾了很多菜:“你在蜀地是受了不少苦?!?/br> 是啊,忍受各種各樣的顛簸倒也罷了,偏偏菜色……極辣!實在是一口也吃不下去,對比后來東邾只給我啃饅頭,倒也不是不能忍受了。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蔽野参孔约?,也安慰褚鈺。 他蹙眉:“其實你若是反悔……” “難道王上想反悔?”我心里一驚。 他眸色陰沉的看著我,語氣莫名:“這樣富庶的大周,誰能不動心呢?即便不是孤,也總會是旁人?!?/br> “不?!蔽覔u頭:“除了你,沒人能染指它,你不能反悔?!?/br> “孤,憑什么不能反悔?”他伏在我的耳邊:“若是反悔,你能如何?” “我死?!?/br> “什么?” 我說:“父皇曾說社稷同王族相連,社稷亡則王族必亡,人總說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我覺得死才能全了王族最后的氣節(jié)。” 褚鈺瞧著我,粗糙的指腹刮過我的臉頰,他說:“你嫁給了孤,你的國就是金國?!?/br> 我淡聲反駁:“我永遠是大周的公主?!?/br> “好?!瘪意暲漤莆?,意味不明的說:“那你就永遠做大周的公主吧?!彼鹕?,周身又涌出那股冷意。 我抹了把臉,實在覺得在褚鈺面前哭,太軟弱了些。可我一想到他要動大周,就覺得無法承受。 這可是子瑾以命相護的國。 我絕不能讓它丟了,落在褚鈺的手里。 我看著褚鈺離開的背影,止住眼淚。其實有的時候,我甚至慶幸當日求娶我的是褚鈺,而不是旁人。但他是金國的王,永遠不會是我的夫君。(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