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九章:送死
遠處雨霧迷蒙中的皋蘭山在青白的天際下若隱若現(xiàn),此時細雨淅淅瀝瀝的下著,我撐著一把油紙傘,傘面畫著紅櫻,蜿蜒婉轉(zhuǎn)在整個素布上。 晴玉穿著一身鮮麗蜀錦襦裙,裙擺繡著娟鳥,依偎在我的身側(cè),額間的碎發(fā)被雨滴打濕,粘在額角。 我們的身后是金城洞開的大門,當我得知這城池里沒有駐軍時,我便明白了褚鈺的真正意圖。 他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這六萬軍馬拆開,逐個擊破,是以當我感受到腳下隆隆的震地感時,我就知道褚鈺這回是又贏了。 “jiejie……我怕……”晴玉煞白了臉色,是真的害怕。 我見狀用另一只手摟緊了她,低聲安慰道:“別怕,你的哥哥來接你回家了?!?/br> 晴玉怯怯的望著遠方,并不說話。 當轟隆隆的馬蹄聲漸行漸近的時候,我終于看清為首將領的樣子,哈斯那張頗為異域的臉有些突兀,他曾對我說他的母親是龜茲人,發(fā)色淺眼窩深。 吁—— 油紙傘微微上揚,我看進哈斯的眼里,他的神色我說不清,攪著那股復雜的,仿佛在說:你怎么又被當了籌碼送出來。 我輕笑著拿出一個匕首,指著晴玉的脖頸:“哈斯,對長生天起個誓言,不準屠城,不準傷人,不準燒殺輕掠?!?/br> 他胯下的馬似乎有些煩躁,往前踏了兩步,我的刀子便又挨近許多:“答不答應?” 然而哈斯欲言又止,沒有說話。 “呵,幾月不見,膽子倒大了起來?!?/br>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我背脊凜然,側(cè)眸看去,便見了一個令我出乎意料的人。 “你!如何會在這里?” 眼前這個偽裝成蜀兵的人,竟就是該率軍去打褚鈺的東邾!他竟在這,那另一路三萬人…… 東邾跳下馬,一步步的走近我:“現(xiàn)在放下刀子,或許看在我還沒生氣的份上,饒了金城這群懦夫?!?/br> 蜀兵的袖口都會綁上一條紅絲帶,這身甲衣穿在東邾身上,格外的英姿颯颯。他將手抬起來,手心朝上遞給我,紅絲帶在風里飄轉(zhuǎn):“把刀子給我?!?/br> 我咬緊牙關,不想對東邾做出一點妥協(xié):“不準你們傷害金城人?!?/br> 倏然,東邾出手打掉了我的匕首,刀尖往晴玉臉上跌去,我用手擋了一下,傷的不深出了點血,索性沒傷到晴玉。 東邾一把揪過我的衣襟,容色比上一次見到的時候還要陰沉兩分,不知道這幾個月他在蜀國經(jīng)歷了什么,但個子倒是躥起來不少。 “我可不再是之前的東邾了,你最好給我放聰明點。”正說著話的時候,晴玉掰著他的手,一邊掰一邊道:“混蛋,放開jiejie?!?/br> 東邾隨手一揮,晴玉便跌坐在地上,他哼笑一聲:“果真是瘋的厲害,管什么人喊jiejie不好,非要喊她?” 他的手臂很有力,我掙脫不開,似乎是恨極了我仿若要直接將我掐死,但我知道他不會讓我死。 東邾最終還是放開了我,居高臨下看著跪在地上止不住咳嗽的我,我不敢抬頭去看,他已經(jīng)變了,變得可怕,好像是一個劊子手。 “你是自己起來,還是我派人拖你進去?”他的話好似從地獄中出來般陰沉。 我想了想自己的處境,發(fā)現(xiàn)還是不要觸怒他比較好。 于是我攏了攏衣襟,輕咳著站起來,東邾哼笑:“早點乖乖的,不至于受罪?!?/br> 我翻了個白眼,不想說話。 —— 我睜開眼睛,緩了緩,淡黃色的帳幔泛著沉悶,好似要把人壓得透不過起來。 東邾進來,手里端著食盒,又是來喂我吃飯的。 他將食盒放在小幾上,一手托著我的背一手托著我的腿彎,將我扶坐起來。 “來,吃東西了?!睎|邾吹了吹粥,對我說道。 我費力的張嘴,他便一勺一勺給我喂粥,并不多話,既不問我什么也不給我說外面的事情。 那日,我跟著他回到金城,他沒有下令傷害百姓是我感到欣慰的,但卻為了限制我的行蹤,給我下了藥,是以一日三餐只能被他喂食。 他將空碗放到案幾上,容色緩和了幾分:“今日表現(xiàn)不錯,都吃完了,我決定陪你說說話。” 可我不想和你說啊大哥…… “你就這么怕我跑?”我微微扯了扯嘴角,想笑但是沒有力氣。 東邾拄著下巴,在這一刻恍惚他又是那個略微孩子氣的少年,但說出的話卻滿滿都是算計:“我不怕你跑,但我怕別人帶你跑,給你下了藥,肯定不好跑了?!?/br> 我又問:“六萬人馬,你兵分兩路,另外三路是誰領?”我不知道蜀國還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將領。 “沒人領?!?/br> “沒人?”我委實很是震驚:“那怎么是褚鈺的對手?” 東邾突然淡聲笑了笑:“我不用他們當對手,我就是讓他們?nèi)ニ退赖??!?/br> 我看著東邾陰狠的眸色,心里微涼:“你這個劊子手……” 東邾的眸色沉了沉,忽然起身,我眼看著他的薄唇壓過來,在我嘴唇上印了一下,心里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淡然的對我說:“我晚上再來看你?!?/br> 我:“???” 屋子里沉靜了片刻,我突然反應過來,東邾這個殺千刀的沒把我放平!導致我又孤零零的坐了一下午,后背生疼。 其實從得知東邾把六萬人馬拆成兩路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場戰(zhàn)爭蜀國贏不了,雖算不上全軍覆沒滿盤皆輸,但肯定是討不到一點好處的。 晚上的時候東邾按照他此前說的,又來到了我的屋子,我警惕的看著他,他便淡聲對我笑笑,不說話,笑得我心里發(fā)毛。 然后他就開始脫衣服,我想往后挪挪,但是我的身體根本不受控制,動也不能動。 “你,你,你別亂來。”我嚇得開始磕巴。 索性這小子脫得剩了白色褻衣就停了手,除了發(fā)釵之后的他,長發(fā)順在后背,他鉆進被子里,帶著一臉捉弄我的笑意。 “我能抱抱你嗎?” 我蹙眉看著他,拒絕他:“不能。” 然而拒絕是沒有用的,東邾枕在我的胳膊上,摟著我的腰,我不由得緊張的不敢呼吸。 撲哧——東邾笑道:“你想把自己憋死?” 我苦笑道:“你能不捉弄我了嗎?” “我沒有捉弄你,我只是想抱抱你。”東邾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淡聲道:“我同他們不一樣,你不用害怕?!?/br> 他的話讓我心里產(chǎn)生了疑問,我看著他幽黑的眸子,問道:“我同你此前,認得嗎?” 他又仰躺下,嘆息了一聲:“大概吧,我以前流落街頭的時候,也見過一個jiejie,你的懷抱和她一樣溫暖。” 我問:“你身為蜀王之子,怎會流落街頭?” 東邾淡笑著反問我:“天底下王室的笑話還少嗎?” 我一想,確實是這樣,王族中人不懂得真心可貴。 “我小的時候就是和母親一起住在茅草屋里,她白日坐在門口借著陽光繡花艱難度日,因為一旦到了晚上,我們連燭火都買不起,只能摸黑。她是個讀過書的,知書達理,空閑了就用樹枝在地上教我寫字,路過的茂才說母親的字極好,我很用心的學,后來……” 東邾突然住了口,我不由得問道:“后來呢?” “后來她死了,父王接我回了蜀宮?!?/br> 他擺明了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憶,所以隨便說了句搪塞我,但我并不想勾起他的傷心,所以理智的不再去問。 東邾又往我懷里靠了靠,悶聲道:“你給我講講你吧?!?/br> “哦?你想聽什么?” 他低聲道:“講講你的小時候?!?/br> “我的小時候其實也沒什么意思?!蔽以谀X海里搜刮著回憶,緩緩說道:“我和你一樣,小時候并不是在宮里過的,雖然外面都說熙和公主的母妃是瑞貴妃,但其實我的母親并不是她。” “我的母親同你的母親一樣,識文斷字,小時候我除了覺得自己跟母親姓林而沒有父姓沮喪過,其他的時間,我都以我的母親為自豪,她模樣好看脾氣又好還寫的一手漂亮的好字,說實話那個時候我很可憐我的生父。” “嗯?為什么?”東邾饒有興趣的問我。 我認真道:“因為我想不通他為什么不要我和母親,所以我認為他年紀輕輕就瞎了,委實很是可憐?!?/br> “哈哈哈?!睎|邾突然樂出了聲。 我不贊同的斜睨他一眼,他便又道:“繼續(xù)繼續(xù),你繼續(xù)說?!?/br> “后來啊……”我追憶著,不由得苦笑一聲:“其實也沒什么后來了,她死在了一個暴風雪的夜里,燒了好幾日,邊城里的大夫沒有一個能救得,再然后我就被帶回了周宮,養(yǎng)在了瑞貴妃的膝下?!?/br> “聽傳聞,你在周宮里過得不錯。” 我笑笑:“是,瑞貴妃是個好人,她很縱容我,對我比對她的親女兒錦陽公主還要好上三分?!?/br> 他微微頷首,打了個哈欠:“好了,睡前故事今天講到這里,睡吧?!闭f完他就不管我了,閉了眼睛。 然而我這懷里躺了一個少年,誰能睡得著啊……(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