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十四章:蹊蹺
晚夏的夜里,清風(fēng)異常和煦,拂過我的發(fā)絲,湖面便泛起陣陣漣漪。 此時的我穿著一身素色的襦裙,仰躺在船板上,頭頂是星光閃爍的天空,一切都顯得那么安逸。 凌空一方衣袍落在我身上,褚鈺連衣服帶人一起摟在懷里,他的胸膛是溫暖又舒適的,那里正咚咚的跳著,讓人聞之莫名的心安。 “怎么突然帶我來這?”我低聲問道。 褚鈺摟著我,胸膛里傳出一聲輕笑:“前日你不是說暑天炎熱,即便是晚上也仍舊熱的不想動,孤思來想去,方想到夜晚游湖是可以消暑降溫的?!彼Z氣微頓,又道:“只是沒料到有些寒涼,你還是多穿一些吧?!?/br> 我身上蓋著的是他的衣服,這上面還有屬于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我將衣服往上拉了拉,試圖掩蓋自己微紅的臉頰。 褚鈺也抬起頭看天,下顎勾起好看的弧度,不同于以往冷峻的神色,此時的他帶著前所未有的溫和,周身的氣勢就好似長安書門之地的佳公子,溫潤如玉。 “這么看著孤做什么?” 我回過神來,見褚鈺一臉興味的瞧著我,我趕忙低下頭,囁嚅道:“沒,沒什么?!?/br> 好在褚鈺并不打算嘲笑我的失神,他復(fù)又抬起頭,一邊抱著我一邊說:“小時候我也這樣看天,乳母嬤嬤曾說,每一顆星辰的隕落都代表一個偉人的死去。” “是有這個說法。”我點點頭,淡聲道。 褚鈺微微嘆了口氣:“后來父王病逝的那日,紫微星旁有星辰隕落,孤便對著那顆星拜了三拜?!?/br> 我聞言,有些疑惑,不由得問道:“王上為何不進宮參拜?” “那時候孤被派到邊城,即便對此心如明鏡,仍舊不能回大都參拜。” 我心里啞然,這無非是防止兄弟謀權(quán)篡位的戲碼,當(dāng)時的厲王恐怕是故意不讓老金王召回褚鈺的吧。 “一切都過去了?!蔽颐蛎虼浇?,安慰他:“如今您的父王在天之靈,想必是為您,也為大金高興的?!?/br> 褚鈺輕聲笑了笑,又將我摟緊了三分:“那也是你的父王啊?!?/br> 這話說的,我的心口一暖。 “平珺,待我們的孩子出世,孤便封他為親王,給他最肥沃的土地,將他培養(yǎng)出最英勇的男人?!瘪意暤脑捄苷嬲\,每一句話都很用力一般的傳進我的耳朵。 這兩年的時間,我在這九州地界里輾轉(zhuǎn)蹉跎,身體不倦心也是要倦了的。我其實很想放下身上的擔(dān)子,但周國公主的頭銜好似牢房里的刑具,將我牢牢的綁在木架子上,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告訴你:你是大周的公主,如何能安穩(wěn)的在金國做金王的妃嬪呢? “平珺,孤知道你有顧慮,那和親的文書雖只寫了十年和平,但孤的真心,你到現(xiàn)在還看不出嗎?”褚鈺低頭吻了吻我的發(fā)。 我起身,眸光炯炯的瞧著他:“你的真心……在我這兒?” 褚鈺淡笑著,反問我:“平珺以為呢?” 我回抱住他,語氣誠懇道:“褚鈺,今后我就在金宮做你的貴人吧?!?/br> 我感到褚鈺的背脊似乎是僵了僵,但隨即他的手臂摟上來,低聲在我耳邊道:“好?!?/br> 時光荏苒又是一月時間,我的肚子微微顯現(xiàn)出來,平日里多穿襦裙或者襖裙,曲裾深衣是一點也碰不得了。 我十分不舍的讓碧拂把穿不得的衣服收進箱底,坐在妝臺前看自己絲毫沒胖的臉頰。 一開始我害怕懷孕的事情刺激到赫連珊,但她那日到我這里來小坐時候說的一番話,著實令我心疼她。 “我說你呀,這宮里你誰都可以避諱著,唯獨我,你不用避諱。”赫連珊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正坐在玄漆的案幾后,面前放著我最喜歡的一套茶具——汝窯青瓷。 她蔥白的指尖摩搓著青瓷的杯壁,語氣雖然云淡風(fēng)輕,但我還是聽出其中心酸意味。 “我只是怕你心里不舒服?!?/br> 赫連珊抬眸看我,認真道:“你避諱我才是讓我不舒服?!?/br> 我啞然,隨即妥協(xié):“好,以后我悶了叫你,你可不準(zhǔn)不來?!?/br> 她的容色終于放松下來,對我笑笑:“你的孩兒是不是得管我叫聲姨母?” 我斜睨著她,笑道:“不過等他大了,你可不好到我這蹭吃蹭喝了吧?!?/br> 赫連珊蹙眉,委實想到了身為長輩當(dāng)以身作則這一點,遂道:“那他還是慢點長大吧?!?/br> 我不禁笑開:“這哪里是說慢點就慢點的事兒。” “不過說真的,此時宮里誰的風(fēng)頭也不如你?!焙者B珊口中嘖嘖有聲:“怡貴妃當(dāng)日被禁足,前兩日王上似乎還不解恨,又罰了俸?!?/br> 我驚了一驚:“怎么回事?” “誰知道呢?!焙者B珊聳了聳肩,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好像是綰嬪去徽秀宮看她吧,正撞見王上,不知說了些什么,反正是惹了王上惱怒。” 我微微蹙眉,心中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赫連珊又道:“你呀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綰嬪能言善辯你也不是不知道,若是王上罰了綰嬪才是奇怪的事兒呢。” 聽她這么一說,我倒也覺得是這么回事,遂不再去想。 “對了,太后派人來過嗎?” 我點點頭:“前兩日長信宮的玉釧姑娘來過,奉了太后的命令給我送了些東西,倒也沒說什么別的。” 赫連珊嘆了口氣:“要知道太后一貫刁蠻,不喜歡周人,我是怕你受委屈?!?/br> 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沒事的,你不必太為我擔(dān)心。” 赫連珊湊近我:“你不知道,我這幾日做了好幾場噩夢,就是擔(dān)心你……” 她的話未盡,我明白她大約是夢到我不好了。 “夢都是反的?!蔽肄D(zhuǎn)頭對晚玉說道:“回去給你主子煮點安神湯,別叫她看話本忘了睡覺的時辰。” 晚玉眉眼彎彎道:“婢子省得?!?/br> “你呀,慣會管著我?!焙者B珊撇了撇嘴:“我絮叨多了,你是嫌我煩的,但自己眼睛擦亮點就是了?!?/br> “好好好,我的好jiejie,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見狀只得投降。 赫連珊走后沒多久,我剛要小憩一番,沒想到這金闕宮久不來客,今日倒是登了個貴客。 “meimei,jiejie不請自來,沒有打擾你吧。” 綰嬪著了一身水藍色的宮衣,清透的顏色襯著她的臉色十分白皙秀致,身后跟著一個伶俐的丫頭,我依稀記得是喚作琳瑯的。 “綰姐客氣了,大老遠的來我這,還送了東西,怎能說是打擾呢。”我溫和笑笑,對于綰嬪我雖然并不想同她交情太深,但卻也不好疏遠,一是太后的緣故,二是她總歸救過赫連珊的命。 綰嬪坐下,碧拂又端來一壺新茶,但金宮的妃嬪大多喝不慣這個。 “jiejie可要用些茶?” 綰嬪微微頷首:“都說金宮里有很多寶貝,其中之一就是金闕宮的茶,理當(dāng)要請教一番的。” 我被她一板一眼的話逗笑:“綰姐是專門來這開我的玩笑?” “那么多日子沒見了,今日從姑母那回的早,得了空便來瞧瞧你?!本U嬪的笑意一如既往的和善:“三個月之前的胎都不穩(wěn),我也不好來,如今胎像穩(wěn)定了,方才來瞧瞧,meimei可別怪罪?!?/br> 我聞言,心里一凜,面上未改分毫:“綰姐能來陪我說說話,就是解了我的麻煩,怎么敢怪罪呢?!?/br> 綰嬪的話滴水不漏,但從進我這屋子到現(xiàn)在,真實目的一點沒說,我反正是不信她是專程來看我的。 “碧拂。” “奴婢在?!?/br> “你去小廚房看看桂花糕蒸好了沒,給綰姐也帶些回去。” 碧拂語氣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停頓:“喏。”我知道她怕綰嬪對我不利,但我想綰嬪這么聰慧的人不會這么沒腦子,她此行肯定是有別的事情要同我說。 屋子里重回安靜,只有我和綰嬪,就連琳瑯都出了屋子,立在門口,似乎害怕有人偷聽一般。 綰嬪抿了口茶,笑意斂了斂:“meimei想必聽說那日怡貴妃被罰俸的事情了?!?/br> 我點頭,低聲道:“我確實剛剛聽說?!?/br> 綰嬪抬眸瞧我:“meimei覺得那是怎么回事?” 我聞言,眉頭蹙緊,綰嬪是當(dāng)事人,我又怎么會知道是怎么回事?這話問的委實奇怪。 “meimei不覺得蹊蹺?” “我是覺得蹊蹺。”我看著綰嬪別有深意的目光,背脊涼涼的:“娘娘是個聰慧的,只是我愚笨之極,若是有什么話,還請娘娘直說些。” 綰嬪聞言,淡聲笑了笑:“meimei不必怕,今日我既然登了金闕宮的門,就不會害你,我只是想提醒你而已?!?/br> “提醒我什么?” “徽秀宮那位悄無聲息也就算了,她家里那將軍哥哥一直沒在朝堂上說話,你不覺得蹊蹺?” “你的意思是?” “此事你當(dāng)小心兩個人,怡貴妃和王上。” 我蹙眉:“今日之事,我只當(dāng)沒聽見,jiejie還是請回吧?!甭犓峒耙倚⌒鸟意?,我便篤定綰嬪是想借故離間我和褚鈺的關(guān)系,但時至今日我是信任褚鈺的。 最后綰嬪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沒再多說,只是臨行時的那失望的目光刺痛了我的心。 我難道真的錯了嗎?(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