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十七章:允諾(1)
夜晚的風略略寒涼,褚鈺命人去取了薄斗篷,給我罩上,生怕我著了涼。 “她剛剛和你說什么呢?”褚鈺狀似不經意的問我。 我裹了裹身上的斗篷,褚鈺的手掌中溫熱的溫度自我的腰間徐徐漫過我的心房。 話到嘴邊卻轉了個彎,我語氣平靜道:“沒什么,她醉得厲害,拉著我說了幾句不打緊的話?!?/br> “對了,這個給你?!?/br> 我微微側頭,見褚鈺遞給我一方長命鎖。 “這是做什么?”我這么大了,自然用不到這個東西。 褚鈺聞言驀地輕笑一聲:“平珺,你果然變傻了,這是送給我們的孩子的。” 我撫了撫肚子,便又聽他語氣淡然的說道:“孤從寧州府的寺廟里求來的長命鎖,給菩薩叩了十個頭,你知道孤從不信這些,但這一次孤想求上天庇佑我們的孩子。” 要知道褚鈺跪過父母,跪過祖宗,跪過長生天,卻從不信中原的那些菩薩和佛祖,他依著大周的禮節(jié)去寺廟里求了個長命鎖,特地拿來送給未出世的孩子。 我承認我很感動,眼淚也不聽話的簌簌而落。 褚鈺趕忙抱緊我:“你這樣愛哭,哭得孤都心疼了?!彼嗣业念^發(fā),安慰道:“好了,別哭了,明兒早起來眼睛腫了,就不好看了?!?/br> 我遂收了眼里的淚,將那方長命鎖小心翼翼的收進袖管。 褚鈺將我安穩(wěn)的送至金闕宮的大門,并囑咐碧拂好生照顧我。 “今晚孤要去書房看折子?!?/br> 我微微蹙眉,有點心疼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嗎?非要連夜去看,今日這樣晚了,不若明天吧?!?/br> 褚鈺給我裹了裹衣衫,只沉聲道:“你早點睡吧?!?/br> 我見他不愿意同我多說,自然也不再煩人的追問,遂告別了他,往宮內走去。 路上,我在想今夜赫連珊的話,到底是什么深意,以及這么多人告訴我要小心究竟是怎么回事? 難道褚鈺是騙我的? 我不相信,他許諾過要對我們的孩子好,不會食言的。 —— 時隔兩日,我正在逛著花園,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長信宮這條路上,因著這條路通著太后的寢宮,所以閑雜人等不敢打這兒過。 我剛要舉步往回走,卻看見一道身影一閃而過。 我和碧拂一個對視,低聲問她:“你看清了嗎?” 碧拂秀致的眉微微蹙著,語氣有點遲疑:“似乎是將軍夫人。”又搖了搖頭:“但一閃而過的,婢子并不能確定?!?/br> 其實我也看得是將軍夫人,但此時此刻怡貴妃仍舊被褚鈺所惱,禁足在徽秀宮里,將軍夫人即便有本事進宮,也沒本事進徽秀宮。 那她進宮是為了什么呢? 碧拂想了想低聲道:“許是來求了太后娘娘吧……不過瞧著也不像是討了好去的?!?/br> 我深覺頭疼,便道:“算了算了,總歸同我們沒關系,管她進來做什么的呢?!?/br> 天氣入了秋,暑氣卻沒有散干凈。 赫連珊隔三差五的來金闕宮小坐,絲毫沒有被天氣所影響。 “哇你這里的涼茶當真消暑?!?/br> 我看著她,微微笑了笑:“你若是在宮里能呆住,自不必喝什么東西消暑。” 赫連珊搖著小巧的紗扇,秀麗眉目一如往昔,眉如遠山眼含秋水,真真的一個美人。 但自上次她小產之后,她便再未同褚鈺有過什么親近,嘴上說著什么不在意,她到底還是和褚鈺心生了怨恨。 解鈴還須系鈴人,此事我已無法再勸。 “話說,前些日子我在宮里瞧見了將軍夫人?!焙者B珊突然說道。 我問:“你說哪個將軍夫人?” 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這大都說得上的將軍夫人還能有誰?徽秀宮那位的生母唄?!彼⑽Ⅴ久迹值溃骸安贿^還真是奇怪,怡貴妃被禁足的這光景,她進宮來能做什么?” 我想起上次我和碧拂遇見的,也對她說:“說起來我和碧拂上次也在長信宮門口見了她,當時以為是她去求了太后,現在一想太后喜靜,夏日又是太后閉關念佛的時節(jié),誰也不敢去打擾的?!?/br> “很蹊蹺?!焙者B珊蹙眉對我說:“你最好用點心去查查,這徽秀宮到底是有什么鬼怪。” “可,可有什么不好的?” 她瞧著我:“在這個宮里,多留個心眼總是沒錯的?!?/br> 我點點頭:“嗯,我想辦法去查查看。” 然而還沒等我去查,一切事情都已經如同排練好的戲文,一幕幕的開始上演了…… 仲秋的午后,空氣里悶熱異常,夏蟬已經不再鳴叫,安謐的宮室里透著那一絲說不清的詭異。 此時的我大腹便便,悶熱的天氣里孕婦實在是難捱,好在夏日已經結束,也不會再有什么熱勁兒了。 懷孕六月,太醫(yī)令說我的孩子很健康,會安安穩(wěn)穩(wěn)的生下來,如果不出意外,他會是我和褚鈺的第一個孩子。 然而這天碧拂慌張闖進來,帶了個消息,令人出乎意料。 “主子!徽秀宮那位生了個王子!” 我自懷了孕,腦筋便慢吞吞的,此時腦子轉不過彎來,問碧拂:“你說什么,徽秀宮?” “婢子說的是怡貴妃??!她生了個王子,就在上午,這會子王上王后妃嬪們都去了?!?/br> 我還是不懂,這孩子生的這樣蹊蹺,怡貴妃禁足了半年多的時間,怎的如今一朝誕下了個王子。 可是還沒等我明白過來,金闕宮里便進來了兩個嬤嬤身后還跟著四個孔武有力的侍衛(wèi)。 碧拂眼見著這些人沖著我們便來,來的這幾人臉色個個嚴肅異常,她心道事情不好了。 “你們是何人?竟敢擅闖金闕宮!”碧拂大著膽子喝道。 一個嬤嬤禮都未行,冷聲道:“奴婢們奉王上旨意,給貴人送湯藥來了。” 我雖然蒙頭轉向,但是眼前的情況卻是明白,這湯藥喝下去怕是會大事不妙。 我捂著肚子,怒目喝道:“你們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假傳王上旨意!誰給你們這樣大的膽子!”但我的心里此時怕極了。 那藏黑衣衫的嬤嬤,朝身后使了個眼色,侍衛(wèi)便欲上前用武。 碧拂立馬和他們纏斗起來,雖然她沒有兵刃,但一時半刻的那些侍衛(wèi)也制不住她。 我往門外挪去,無論去哪兒,也總好過留在這里當砧板上的魚。 那嬤嬤發(fā)現了我的企圖,過來要抓我,我甩著手正在掙脫,一個沒站好,卻撞在了身后的妝臺,后腰一陣疼痛。 但此時我已經顧不得腰疼不疼了,一邊奮力掙扎一邊喊道:“你們這是謀害王嗣,你們這是死罪!王上人呢!我要見王上!” 那藏黑衣衫的嬤嬤見狀冷笑一聲:“王上這會子正在徽秀宮看小王子,怕是沒工夫見貴人呢?!?/br> “既然貴人不跟配合,奴婢們便得罪了?!闭f著,端著那碗黑黢黢的湯藥就要往我嘴里灌。 那邊的碧拂發(fā)現我這邊的情況,扭頭就過來準備救我,不顧身后的侍衛(wèi)一刀砍在她的身上,鮮血淋漓,卻誰也攔不住她。然而她還是沒能過來將我救下,一道玄衣身影閃進來,將碧拂制住按在地上。 我眼前終于淚如雨下,視線已經模糊了。 湯藥苦澀,順著喉嚨滑到肚子里,我愣怔落淚,心中的那股悲拗早就將我吞沒。 天旋地轉,腹部絞痛,好似剝皮抽筋般的劇烈痛處,疼痛終于將我擊昏,或許是上天也不想我再感受這痛徹心扉的感覺了,我昏死過去,再無知覺。 腦筋昏昏沉沉,我已經記不得時日,也記不清發(fā)生了什么,唯一能知道的大概是我的孩子沒了。 我和褚鈺的孩子沒了。 秋末十月,落葉紛飛,秋風寒涼又蕭瑟,殿門口的老榆樹仍舊在秋風里呼和著,唱著屬于自己最后的歌,而我的人生已經說不出什么遺言就要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我躺在冰冷的被衾之中,眼神空洞的望著床幔,臉上一絲表情也無,心中明明悲傷的不能自已,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了。 碧拂在床邊陪著我,眼眶紅紅的。 “我去殺了他!”驀地,碧拂低呼了一聲,語氣中帶著咬牙切齒般的恨意。 “你去殺誰?”我淡漠的問道。 “阿敏!” 聽她提起,我也想起了那天的光景,玄衣的阿敏從外面奔進來,束發(fā)的黑帶子在秋風中飛舞,是最好看的弧度。 我以為他是褚鈺派來救我的,卻未料他正是幫兇。 我慢慢地轉過頭來,看著碧拂:“你明知道這件事不是他的錯,這孩子命該如此。” 碧拂抬起頭來,目光染著悲痛的瞧我:“主子,你難道真的不明白么!” 我容色平靜的看著她:“若那些宮侍進來給我灌藥的時候我不明白也就罷了,但阿敏進來將你制住卻不救我,我若那時還不明白,便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了?!?/br> 這件事從頭至尾,無關任何女人,單單是褚鈺在害我。 我驀然輕輕的笑了笑:“為了能讓怡貴妃安穩(wěn)的產下王子,王上還真的是費勁了心思呢?!?/br> 我喉嚨里發(fā)癢,一咳便是一口血,鮮紅的顏色染在我的衣襟上。(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