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九章:良善
早春的風又干又寒,身子犯懶,于是不要臉的叫青珠去明德宮告了病假,賴在金闕宮的被窩里不出門。 這光景褚鈺又離開了大都,走之前因不放心我的安危,給我留了甄袖,是以甄袖每日都抱著那把麒麟刀在宮內行走,無論是誰見了都對她恭恭敬敬的。 碧拂進來幫我打掃妝臺,不出門的日子過得隨意,胭脂在妝臺上放了幾日沒動地方,惹得碧拂嗤嗤的笑我懶惰。 “主子你還是出去走走吧,否則真的病了可怎么好?”碧拂斜睨著我笑,語氣透著戲謔之意。 我撇頭看了看窗外,陽光透過窗楞照在氈席上,看起來是不錯的好天氣呢。 我狐疑問道:“外面不冷嗎?” 碧拂點了點頭:“這幾日外面天晴,暖和了不少?!?/br> 我坐起身,仍舊裹著厚實的被子,抻著脖子往外看去,瞧著確實不像寒冷的摸樣。 “那我們出去逛逛吧,整日窩著我也膩了。” 碧拂應了一聲,然后給我拿衣服,忙活了起來。 —— 此時巳時已過,陽光的暖意漫過周身,使得冬日的風也不那么寒冷了。 我著一身厚絨襖衣,下裳是新做的襖裙,上面繡著的梅花是我喜歡的花案,說起這料子還是赫連珊送我的,她說我最喜冬日出去玩,是以厚絨的料子還是送我,方算得物盡其用。 我想起赫連珊,于是側頭問碧拂:“瑾夫人的風寒可好了?” 碧拂搖搖頭:“知道主子擔心,所以昨日又去問了,晚玉告訴我說夫人的病情是轉好了,只是仍舊咳嗽,估摸著還得蹉跎幾日吧?!?/br> 我嘆了口氣,雖然想念她,但這廝病了之后,定了一條規(guī)矩,說她生病期間,小孩子和熙貴人不得進入鐘粹宮。 我聽后不由得啞然失笑,偏生拿她沒辦法。 金宮里的景色說起來是十分單調的,論風雅是比永安宮差遠了,我在梅花園里轉了轉,便覺得乏味了。 剛要轉身欲走,卻看一華衣女子抱著孩子走了過來,孩子用淡粉色的錦被嚴實的包著。 待她走近了,我方才瞧出是許昭媛。 我好像很久沒見她了,之前在明德宮打過幾個照面,今日一瞧她那瓜子小臉豐腴了些,瞧著也有了精氣神。 “娘娘……”她矮身要同我行禮。 我趕忙扶住她:“得啦,不用多禮,天寒地凍的,你在把孩子摔了?!?/br> 許昭媛和善的笑了笑:“幾次在明德宮見了娘娘,卻未曾說上話。” 她給我的感覺很好,每次見到她,心情都不由得放松下來。 “正巧我無聊,你陪我走走吧?!蔽覍λf道。 許昭媛微微頷首,親昵又不過分的對我笑:“好?!?/br> 我們穿過梅園,一路往臻芙渠那邊走著,撇頭看了看她懷里的小娃娃,總覺得眼熟。 許昭媛許是注意到了我疑惑的神色,輕聲給我解釋道:“娘娘忘了嗎?這是南楚的……”她的話沒說完,但提示到這我已然明白了。 原來褚鈺把蕭漫漫托付給了許昭媛,我微微頷首,心道這倒是個好決定。 “長得倒是挺好看的。”我漫不經(jīng)心的夸了一句。 “是挺好看的,不過也總歸是別人家的娃娃?!?/br> 我看著她失落的神色,看來這些日子,她已經(jīng)和這孩子有了感情。 我說:“其實‘別人家’的娃娃也可能變成自己的?!?/br> 許昭媛眼睛一亮,瞧著我:“娘娘此話何意?” 我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大約是知道王上此番去了南楚,最后若是助楚國平叛,你就索性認了漫漫為干女兒,兩國交好想必會將她留在你身邊撫養(yǎng),若是王上奪了南楚,漫漫身為一個女孩兒,你跟王上好好說說,她也還是會留在你身邊。” 聽我說完,許昭媛激動的要給我跪下,我趕忙拉住她,她對我說:“娘娘是個聰慧的,蘭筠感激不盡?!?/br> “說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和我這樣生分嗎?”我對她溫和道:“你是這宮里為數(shù)不多的良善之輩,漫漫交給你帶,也是她的福氣?!?/br> 許昭媛眸光里閃過一絲奇怪神色,但轉瞬間就已經(jīng)恢復尋常狀態(tài)。 她溫和的對我說:“帶漫漫出來久了怕將她凍著了,得先回去了,不能再陪娘娘多走,改日妾身親自去金闕宮賠罪,還請娘娘勿怪?!?/br> 我微微頷首,對她說:“天氣到底是冷,你快點回去,也別凍壞了自己,至于來金闕宮看我,隨時都能來,不必拘束?!?/br> 話別了許昭媛,目送她纖瘦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我心思淡然。 碧拂淡聲說道:“這宮里的女人沒一個是簡單的?!?/br> 我也轉身,微微嘆了口氣:“我當然知道,這后宮就是大染坊,誰不是穿著白衣服進去,染得五彩斑斕的也出不來?!?/br> 我揉揉額角,不再去想考慮這些沒用的:“罷了,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吃午飯吧,我都有些餓了。”人是鐵飯是鋼,干什么也不能虧待自己的肚子,這是我一貫的宗旨。 —— 時隔多日,褚鈺仍舊沒有回來,宮里的女人們也不再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在花園里面亂晃,整個金宮都進入到一片死氣沉沉的氛圍里,我對此只想發(fā)笑,這宮里的女人們是活得太悲哀了。 在此期間赫連珊的風寒終于得以痊愈,她如同脫韁的小馬駒,闖進了金闕宮,彼時我正在和許昭媛喝茶。 赫連珊看著許昭媛愣了愣,臉上的神色很奇怪,詫異中又帶著點生氣。 許昭媛立馬站起身,給赫連珊行禮:“瑾夫人萬安?!?/br> 赫連珊冷淡的擺擺手:“不必多禮?!?/br> 許昭媛估摸著也是有些尷尬,對我說:“妾身今日叨擾娘娘多時,也該回宮去了?!?/br> 我點點頭,起身送她到門口:“這幾日風寒,多注意下身體。” 許昭媛笑笑:“妾身省得了,多謝娘娘掛心?!?/br> 重回到屋內,暖意漫過我的周身,赫連珊和我一樣畏寒,所以每次進來,都會坐在我案幾的對側,那地方緊靠著暖盆。 我見她冷淡著臉色,不由得笑道:“你這是怎么了?許昭媛惹了你?” 赫連珊冷哼道:“她沒惹我,只是這宮里沒什么好人,你怎么就學不乖?” “你我不也不是好人嗎?有什么關系?” 赫連珊和我據(jù)理力爭:“那不一樣?!?/br> “如何不一樣?”我反問道。 赫連珊沉默著,似乎是沒辦法反駁我。 良久,她突然出聲,對我說:“我知道你想做什么?!?/br> 我聞言,心里一緊:“這件事同你沒有關系?!?/br> 赫連珊抬眸看我,眸光深處的認真讓我心底開始發(fā)慌,她是我最不想連累的人。 “你低聲下氣的求別人,不如將你的打算告訴我。”赫連珊湊近我,秀致的眉目帶著堅定神色:“平珺,這宮里只有我是真心實意的想幫你。”她每次喚我平珺,都覺得心里有一股奇怪的情緒在蔓延。 我又何嘗不知道她對我的真誠,但這正是我不想將她拉下水的原因,因為東窗事發(fā)之后,我并不知道褚鈺會怎么對我,所以我不能連累赫連珊。 “我不能連累你?!蔽夷抗鈭远ǖ目粗噲D告訴她這個事情我不會改變主意。 赫連珊嘆了口氣,復又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汝窯的青瓷杯握在她的指尖,天青色和她衣襟上的青花相得益彰。 “你大約是忘了,她身上的罪孽還有一分是應該還我的?!焙者B珊將茶一飲而盡,眼眶微紅,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明白她又想起了那件事,她永遠失去了成為母親的機會。 “茶不該這么喝,要一點點的飲盡,方才能品味其中的韻味?!蔽冶M量平穩(wěn)著情緒,淡聲說道:“她的罪孽也不是一夕之間能還清的,若是一步錯,便是步步錯,到時候誰都救不了我們?!?/br> 赫連珊突然抓緊了我的手腕,她手心的溫涼刺激著我的感官:“如果我們不能和她討回一個公道,我也會護著你,若護不住,我便和你一起死?!?/br> 她的堅定刺痛著我的內心,我抿緊唇角,卻再找不到理由拒絕她。 我對她苦笑一聲:“你的固執(zhí)到底是打敗了我?!?/br> 她附耳過來,我便將計劃一五一十的告訴她。 “你放心,這對我來說并不難。”赫連珊這句話無疑是給我吃了個定心丸,我想事情會像我預料的那樣發(fā)展吧。 早春二月初二,寒風不再那么凜冽,春天的腳步漸漸逼近大都。 青珠一大清早就做了好幾碟的油煎年糕,又好看又好吃。 民間傳說,每逢這天,是天上主管云雨的龍王抬頭的日子,從今日起,雨水會逐漸增多,是以這天又稱春龍節(jié)。 青珠對我們說,在她的家鄉(xiāng)每年這天都要吃這年糕,俗稱撐腰糕,以示即將開始農(nóng)事,需要強健身體之意。 其實我并不想知道原因,心道有好吃的就行,哪里管是因為什么。 然而這光景,碧拂從外面回來,帶回來一個令人頗有些意外的消息。 匈奴人又去招惹了西夏,而西夏不敵。(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