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十一章:西夏
早春二月中旬,金兵抵達西夏都城胥,時春風凜冽,并未脫去殘冬的冷意。 西夏這個地方說起來有些尷尬,其本是黨項人在周國西北所建立,但這地方一直以來就是蒙古游牧民族的地盤,所以它的幾個邊城常年被sao擾,直到后來女真族建了金國,它的東南面才好了許多。 這兩年褚鈺把蒙古滅了個差不多,西夏受到的威脅連帶著也小了,算是在這件事里第二個受益的國家。 如今西夏太子拓跋觥年幼,都是西夏古老的士族赫連氏攝政,攝政王還是赫連珊的親哥哥,為了和金國友好相處,于是當年將赫連珊送來和親。 這些都是赫連珊沒事的時候當故事講給我聽的,當說到和親時,眼前這個容色秀致的美麗女子神色并沒有什么改變,就好似在我這看話本的時候,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但我仍舊記得,當年她初嫁金國時,看向褚鈺的眼神里分明是帶著傾慕的,然而不知什么時候那股nongnong的傾慕已經(jīng)被磨得煙消云散了。 彼時赫連珊窩在我的金闕宮,捧著熱茶,看我的話本,頗有點鳩占鵲巢的意思。 我見狀笑了笑:“我這就這么好?天天來擾我清幽。” 赫連珊入迷的看著書,并不想理會我,含糊應道:“你這地方安逸,呆著就讓人心情舒暢?!?/br> 我微微搖頭,不同她一般見識。 閑著無聊,不由得扶著額頭小憩半晌,然而再一抬頭,天色都晚了。 赫連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書蓋在臉上,整個人倒在軟墊上就睡著了,碧青色的裙裾散著,這副不修邊幅的樣子,說出去沒人會信她就是西夏的第一郡主。 我迷迷糊糊的望了望四周,碧拂走過來將我扶起,我問:“什么時辰了?” “酉時剛過,可要傳膳?” 我點了點頭:“瑾夫人也在這吃。” 碧拂含笑:“早已知會了,主子放心,不會讓瑾娘娘吃不上飯的?!?/br> 這光景赫連珊也幽幽轉(zhuǎn)醒,睡眼朦朧的模樣倒真的符合那句傳誦的“姿容甚美”的話。 “好一副春日美人初醒圖?!蔽掖侏M笑笑。 赫連珊淺棕的眸子眄過來,眸色帶了幾分不滿:“你再拿我取笑,我保證每日都來煩你?!?/br> “罷罷罷?!蔽疫B連擺手,笑道:“算我錯了,再不敢了,求夫人饒命啊?!?/br> 碧拂撲哧一聲笑出來,惹得赫連珊更加不滿,纖細的脖子一梗:“好哇,主仆倆一起笑我,咱們走著瞧,明日我還來?!?/br> 我是拿她沒辦法,遂討好道:“你若是真天天來,倒也沒什么,金闕宮不讓誰進,也不能不讓你進?!?/br> 赫連珊斜睨我一眼:“好了,和你開個玩笑而已?!?/br> 飯桌之上,赫連珊給我夾菜,我突然想起一個事來,便同她說起。 “話說匈奴此番倒是厲害,竟能讓你的兄長來大金求援?!?/br> 赫連珊莫名笑了笑,低聲對我說:“你當真以為是我兄長不敵?” 我狐疑的望向她,她神經(jīng)兮兮的靠近我,在我耳邊:“既然你想讓平將軍死,那我就想個辦法把他約出去?!?/br> 我瞪大了眼睛,驚訝道:“所以你就叫你兄長……那西夏并沒有被匈奴欺負?” 赫連珊搖了搖頭:“不,匈奴確實sao擾了西夏,我兄長就順水推舟的放了水,遞了文書到大都來,不過……” “不過什么?” 她看著我,眸色莫名:“不過能派平將軍出去,卻不知是誰在幫忙了?!?/br> 我心里一緊,確實是這樣,好似這大都還有人想置他于死地一般的暗中幫忙。 但這個計劃除了我們,并沒有人知曉,會是誰呢? —— 春二月末,金闕宮內(nèi)的梨花樹已經(jīng)抽出了綠葉,春天生機勃勃的腳步終于要邁進了大都的門檻。 我坐在回廊上,擺了案幾,擱了熱茶,安逸的感受著風的輕撫。 褚鈺去了南楚,欲助蕭文佳奪回楚國政權(quán),其實以蕭文佳的身份,并非楚王嫡子,但現(xiàn)在坐在楚國王位上的人也不是楚王嫡子,所以這種“大家都不是嫡生”的情況下,誰都沒什么正統(tǒng)的理由坐上王位。 褚鈺去楚國攪混水,自然沒精力去管西夏這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碧拂淺碧的衫子奔進來,俯首在我耳邊低聲說著外面的消息。 然越聽越覺得不對,直到我聽見碧拂說,宋將軍死了。 我看著碧拂,一字一頓道:“你再說一遍,是誰死了?” 碧拂亦蹙眉,如實道:“您沒聽錯,前面?zhèn)鞯南⑹撬螌④娝懒恕!?/br> 我起身,又問:“這是哪里的消息?” 碧拂回答:“是遞到明德宮的,傳消息的是傳信官,從西夏來,不會有假。”剛剛碧拂被我派去明德宮取王后賞的螺子黛,是以這消息若是真的傳進明德宮的,自然是千真萬確。 我又跌坐在回廊下,分明離開那日我是叫宋衡去殺了平將軍,怎么消息是這樣的?我覺得無法相信。 難道我真的報不了仇了? 整整兩日,我窩在金闕宮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無法消化這個消息。 下午時分,天色稍霽,連日的陰沉天氣終于消散,陽光透過窗楞,灑在氈席上,泛著春日的暖意。 碧拂著淺青的宮衣奔進來,眸光里帶著一抹狡黠。 我問:“外面……是又怎么了嗎?” 碧拂對我說:“平將軍暗通匈奴被宋將軍發(fā)現(xiàn),所以秘密害死了他,這會子西夏的攝政王已經(jīng)將他拘了,等咱們王上回來,就會把人證物證連著他一塊發(fā)配回來?!?/br> 我聞言,坐起了身子:“你說的是真的?” 碧拂點點頭:“消息千真萬確?!?/br> 話音剛落,青珠便叩了門走進來,對我說:“瑾夫人拜訪。” 我說:“快請進來。” 一抹湖青色的衣擺踏進來,幾日不見,赫連珊的身形微微圓潤了,看起來是過得不錯。 我微微擺手,碧拂和青珠便退了出去。 赫連珊走近我的榻邊,親昵的坐下來,瞧我:“這點打擊就受不了,往后還怎么和她斗?” 我說:“我本以為是出師未捷身先死,故而傷情一番?!?/br> 赫連珊看著我淡笑:“我說了我會幫你,就一定不會讓這艘船翻了?!彼龓臀乙戳艘幢蛔樱暤溃骸八热槐晃因_出去,自然不能讓他死的太痛快?!?/br> 我看著她,問道:“你想讓他怎么死?” “等王上回來,讓他親手處理他?!?/br> 我微微揚眉:“你想讓褚鈺殺了他?” 赫連珊笑著頷首,神色里又帶著那股飛揚神采,得意的一如當年剛?cè)虢饘m那股勁。 “我不光要讓王上殺了他,我還要王上收回他們家世襲的爵位?!?/br> 我蹙眉深思了一下,對她說:“暗通蒙古這個罪名扣下來,想必老將軍是救不了他的,但收回世襲的爵位恐怕是不容易?!蔽覈@了口氣,又道:“褚鈺是個看大局的人,不會這么輕易的對付鈕鈷祿氏。” 赫連珊搖了搖頭,對我說:“不,這件事不一定?!?/br> 我不解,問道:“為什么?” 赫連珊卻不再對我解釋,只道:“一切有我,你不必怕,若是王上問起什么,你只說你‘看見聽見’的就行,旁的一概說不知道?!?/br> 我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我要是對褚鈺說謊,他準一眼就看出來,故而想瞞過去只能說話投機取巧。 讓平將軍死只是我們復仇的第一步,后面還有好多的路要走呢。 赫連珊抿抿唇角,又對我說:“倒是有件事我需要先問問你?!?/br> 我看著她,坦然道:“你想問什么只管問,我對你沒什么不能說的?!?/br> 赫連珊眸底涌出奇怪的神色,她問我:“她的孩子要不要留?” 這確實是個尖銳的問題,怡貴妃的孩子我要不要留,那個褚鈺為了他而放棄我的孩子,如今幾個月大,尚在襁褓中安穩(wěn)的活著,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究竟有多么的陰毒可惡。 我唇角微勾,嘲諷笑道:“你以為我還是個菩薩心腸的女人?當然不留,而且我要讓那個孩子死在怡貴妃的前面?!庇心菢幽赣H的孩子,若是長大了指不定要更加惡毒幾分。 赫連珊聞言,輕笑了兩聲,卻透著贊賞:“不錯不錯,你當真是我喜歡的蘇平珺。” “對了,你若是有任何計劃要綰嬪幫忙的,最好不要告訴她全部,只說一半就是?!?/br> 赫連珊看著我,笑道:“你懷疑她?” 我搖搖頭:“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我們目前都為了絆倒怡貴妃而上了同一條船,但她絕非善輩?!?/br> 赫連珊點點頭:“我會記得留心眼,這光景我們就安心等待王上回來,看他如何處置平將軍了?!?/br> 送赫連珊出了金闕宮的門,天色已盡傍晚時分,紅色的云彩掛在天邊,院子里的梨花樹隱約抽出了花骨朵。 我閉了閉眼睛,感受春風帶來的和煦,壓抑了一個冬季的神經(jīng),終于開始舒緩,周身也舒適許多。 但這時,突然有人將我叫住……(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