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十五章:書信
冬臘月二十五,趕著新年伊始的前期,褚鈺將匈奴人趕走,并沒有將他們趕盡殺絕,一是塔布河結了冰,契丹人的馬跑得快,金兵追不上,二是再追下去也沒什么意義。 褚鈺風風火火的抵達大都,兵臨城下,圍了三日。 清晨允濟站在我的屋子門口,外面零星飄著雪花。 我拉開門,同他相對而立,他眼底帶著青色,想必是好些日子沒睡好了。 我淡聲道:“去和王上認個錯,若是他還聽我的話,我也會竭盡全力的為你說情?!?/br> 允濟深棕的眼眸緊鎖著我,看神色并不是像是去和褚鈺認錯的態(tài)度。他說:“我要和他決斗,用金人的方式?!?/br> 我呆愣的看著他,又聽他說:“你放心,我肯定會贏?!?/br> 朱雀城門樓下,烏央央的佇立著好多玄甲的兵士,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千篇一律的漠視。 我穿著厚實的襖衣,暗暗抓著碧拂的手腕,內心很是不安。 本該墜在腰間的玄刀,此時被褚鈺抓在手里,冷冷的刀光刺激著我的眼睛,褚鈺一身玄衣,陰沉冷漠的一如他的人。 這光景恰有風來,也吹起允濟藏青色的衣擺,他手里拿的也是一柄長刀,同褚鈺的十分相似。 “你當真要和孤動手?” 允濟堅持道:“若我贏了,請王上放了她?!?/br> 褚鈺冷聲一笑:“你不可能贏?!?/br> 話音剛落,褚鈺身影已至允濟身側,長刀也劃過來,允濟左臂微微見血。 褚鈺是金國長刀第一人,并非是浪得虛名,糊弄樣子的,他的刀確實極好。 “太慢!”褚鈺冷斥。 允濟咬牙又抵過了幾招,但動作已經(jīng)漸漸慢了下來。 “這就是你要救她的勇氣?”褚鈺毫不留情嘲笑他。 允濟的刀在這一瞬間又快了,手腕一轉,反身逼向褚鈺的后背,但褚鈺的動作一向很快,可這一招他注定是避無可避。 褚鈺的刀砍中允濟的腹部,鮮血直流,而允濟的刀扎在褚鈺的肩胛,傷得也不算輕,誰也沒有從誰手上討到一個好。 “是我贏了?!痹蕽謿猓治嬷共?,說道:“我的刀是你教的,你說過我砍中了你,你就輸了。” 褚鈺微微頷首:“不錯,你確實是大有長進,這句話我也確實說過,那就算孤的刀這次‘輸’了你?!?/br> 允濟大喜,我心中一緊。 然而褚鈺又道:“可孤的刀可以輸,女人卻不能輸?!彼麛[擺手,吩咐阿敏:“去把他押進天牢?!?/br> 阿敏抱拳,些微遲疑:“主子……” “怎么?你難道想易主侍奉嗎?” 阿敏劍眉微蹙:“屬下不敢?!?/br> 然后將允濟扶起,在幾個侍衛(wèi)的幫助下,抬走了。 這時候甄袖低聲提示褚鈺道:“主子你的傷該包扎下?!?/br> 褚鈺抬手,止住她的話:“你先去找宮醫(yī)給允濟治病,先別讓他死了?!?/br> 這個先字讓我心里一緊,褚鈺明顯是話里有話。 “是我的錯,是我懇求他送我回周國,所以殿下才鬼迷了心竅?!蔽壹泵φf道,試圖用自己的認罪來換允濟的生。 卻沒料到褚鈺對我說:“平珺,你如果不替他求情還好些?!?/br> 我張口欲辯,又聽褚鈺吩咐江成:“去給貴人送回去吧,好生養(yǎng)著,若是死了,你們都不必活了?!?/br> 江成稱喏,又對我拱手:“老奴送貴人回去吧?!?/br> 我恍然間想起允濟留給我的那封信,沒等江成再說什么,我轉身就往金闕宮跑,狀似瘋癲。 我一路跑回金闕宮,胃里攪和著難受,我喘著氣喉嚨里也是血腥味。 我將那封信從妝匣里翻出來,急的滿臉淌冷汗,我本以為褚鈺不會怎么罰他,卻沒料到他將允濟打去了天牢。 我手里攥著那封信就往外闖去,金闕宮的門卻早已被侍衛(wèi)攔住了。 “貴人請回吧。” 我舉著信,說道:“本宮必須面見王上?!?/br> 然而任憑我磨爛了嘴皮子都沒用。 —— 時隔幾日,甄袖來金闕宮請我的時候,我正頭疼的臥于被衾之中。 但一聽她的話,我瞬間爬起來,也不顧自己還難不難受。 我迅速穿了一件素青色的衣裙,跟著甄袖來到正合殿內,江成隨侍在一邊,見我進來,對我無聲到了個禮,同甄袖一起退了出去。 我手里攥著的那封信已經(jīng)染了薄汗,將皺皺的信紙遞了過去,便恍然間想起來,我還沒和褚鈺行禮,手臂僵住,遞也不是跪也不是。 “拿著什么?”褚鈺掀開眼皮冷冷的瞧著我。 我抿抿唇角,將這封信遞給他,低聲道:“允濟說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褚鈺接過,展開了信,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呼吸聲惹惱了褚鈺。 他看過,面上卻沒有什么表情,在抬眸看我的時候,眼底又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神色,我并不知道這封信上究竟寫了什么,也不知道此時的褚鈺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不過,應該不是高興。 我站在原地,等褚鈺和我說點什么。 他開口:“你的任務完成了,回去罷。” 我:“???” 我抿抿唇角,又不死心的開口問道:“王上能放了允濟嗎?” 褚鈺卻瞧著我,神色隱隱有些莫名:“平珺,從什么時候開始,你已不喚孤的名字了。” 我微微一愣,并不懂他為什么這時候提這茬,只是小心翼翼的回道:“臣妾不敢直呼王上名諱?!?/br> 褚鈺唰唰兩下,將手里的信撕了,我不敢相信的看著他,這封信在我看來就是救允濟的最后希望,現(xiàn)在卻被褚鈺親手毀了,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我啞然無聲,過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褚鈺……” 褚鈺冷笑:“倒是學乖了些。” 我抿緊嘴巴,將眼底的酸澀忍住。 又聽褚鈺說道:“孤想要個孩子?!?/br> 我聞言,將手搭上紐扣,然而還未擰開,就被褚鈺伸手一扯,制住在懷里。 他的胸膛里咚咚的心跳聲在響,溫暖的意味漫過我的周身,冰冷的手被他我在寬厚的手掌中,很令人安心。 “平珺,他當時可是想置孤于死地的啊?!瘪意暵袷自谖业念i邊,語氣異常的薄涼:“你是孤的女人,怎么能向著外人呢?” 我低聲道:“一切是我的錯,請王上責罰我,放了允濟吧,他還小,難免腦筋不清楚,做出魯莽之事?!?/br> 褚鈺聞言,哼笑一聲:“可他不是個孩子了,必須要為了自己所作所為負責任才行,這也是孤一貫教導他的事?!?/br> 我的血液仿佛已經(jīng)凝固,在我的血管里停止了流淌。 “回去罷,孤的好平珺。”褚鈺笑著拍了拍我的頭,說道:“你做任何事情,孤都會原諒你,但任何試圖將你帶走的人,都是十惡不赦的?!?/br> 我說:“王上殺了我豈非是一勞永逸?!痹俨粫恼l將我救出這個牢籠。 褚鈺說:“你是孤的珍寶,你得活著,孤不準你死?!?/br> 褚鈺最后還是沒有放了允濟,那封信是我最好奇的事情,但我問褚鈺,他肯定也不會告訴我,否則就不會當場撕個粉碎。 我問及碧拂:“他會在信里寫什么?” 碧拂搖搖頭,沮喪道:“不知道。” “再等等吧,褚鈺現(xiàn)在估摸著不想見我?!?/br> 然而還沒等我想出對策,便聽見允濟要被處死的消息。 —— 陰仄潮濕的地牢里,有陰風吹過,讓人的心也泛著涼意。 江成走下臺階,在甬道的最后一間牢房門口前停下。 陰暗的角落里穿出一道略微沙啞的聲音:“你來做什么?!?/br> 我看見眼前場景,鼻尖一酸,今次褚鈺允許我來,恐怕是見他最后一次了。 允濟聽見聲音,壓抑的聲音里帶著三分怒意:“滾出去。” 江成對我行禮:“貴人抓緊時間敘話吧,奴才在外間等候?!?/br> 一時間這里只剩下我和允濟。 我走進去,聽見那陰暗的地方有鎖鏈聲嘩嘩的響,眼里不自覺的流出淚。 褚鈺竟然將他鎖起來,像個階下囚。 允濟用手捂著臉,悶聲道:“你走吧,沒什么好說的。” 我拉住他粗糙的手腕,他身體一僵,頹然的抬頭看她。 “別哭了,真難看。”允濟撇了撇嘴,卻伸手給我擦眼淚。 當年驚艷金都的小王爺,如今落魄成這副模樣,我怎能不哭!說到底,我才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是我連累了他。 “認個錯吧,他會放了你的?!蔽夷税蜒蹨I,看著允濟身上斑斑駁駁的傷。 他聽了我的話卻咧嘴一笑,笑容里仍舊帶著三分不羈:“來不及啦?!?/br> 我低聲道:“我寧愿當年建平宮里不曾遇見你,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是我之過,將你的未來毀了?!?/br> 允濟淡然的笑了笑:“這不怪你,他等我認錯等了這么多天,他的耐心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br> 我終于忍不住心中的哀懊,抱著他放聲大哭起來。 半晌,允濟悶悶的聲音通過胸膛傳進我的耳朵:“但愿你這輩子再也別這樣哭了,哭的讓人心疼?!保ㄎ赐甏m(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