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六十三章:謊言(2)
小丫鬟見我臉色不善,怯怯的問我:“娘娘可有什么問題?” 我看向她,又道:“王上此時在哪兒?” 小丫鬟如實回我:“今上的事情,粗使奴婢又怎會曉得呢。” 我扶額,倒是覺得自己也糊涂了許多。 我擺了擺手,兩個丫鬟便如獲大赦般的退下了。 回到金闕宮里,我的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靜,褚鈺難道又騙了我嗎? 我不死心的問碧拂:“今年真是癸丑年嗎?” 碧拂看向我,認真道:“如果那個小丫頭騙了咱們,那還真的是不要命了?!?/br> 這樣的話若是謊言,那可太好拆穿了,我想那個小丫鬟是不會騙我們的。 “那我‘丟’的這一年,去哪兒了?” 碧拂瞇著眸子對我說:“等王上回來,咱們?nèi)ヌ苏系睿氡匾磺卸记宄?。?/br> 看來不僅僅是我丟了一年的時光,碧拂也丟了,究竟是誰處心積慮的讓我們沉睡一年,又是為了隱瞞什么事情? 我越想越覺得可怕,實在是坐立不安。 我腦海中驀地想起一個人來,我想他會告訴我這一年究竟是怎么了。 此時屋外飄著雪花,偶爾有冰花打在臉上,涼涼的。 我抬腳轉(zhuǎn)過一個彎,正撞進一個人的懷里。 “阿夙?!蔽覜]想到會一出門就撞見祁夙,故而語氣里帶著意外。 祁夙見是我,也是微微一愣,繼而道:“平珺,你身體還未大好,怎么出來了?臉色又這樣的難看,仔細著可別病了?!?/br> 我看著他,平靜的說道:“這一年間的事情,我已經(jīng)都知道了?!?/br> “你……”祁夙聞言,蹙緊了眉頭:“你多多寬心,畢竟周國綿延二百余年,氣數(shù)也算是盡了?!?/br> 我瞪大了眼睛瞧他,腦筋一時轉(zhuǎn)過彎來:“你說,什么?什么周國的氣數(shù)?” 祁夙愣道:“難道你說的不是這件事?” 我倏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心底的那股不安情緒仿佛開閘的洪水,噴涌而出。 這一年的時間,我真怕是周國出了什么事。 祁夙終于在我的喋喋不休下,告訴我,幾個月之前,周國已經(jīng)亡了,我的父皇死在淮水一役中,皇兄在永安宮里無力回天,也自盡而亡。 “我之前騙了你,我沒有領(lǐng)著親兵去救你,是你的皇兄將你從王后的手里救下來,但褚鈺反身就去攻打了周國。” 我愕然,嘴巴里吐不出一個字。 “對不起?!逼钯韺ξ业狼福骸笆俏覜]本事,阻止不了褚鈺,也救不下周國?!?/br> 我愣愣的看著他,企圖在他的神情里尋到一絲玩笑之意。 “阿夙,你是騙我的吧。”我抓著他的胳膊,指甲楔進他的rou里,偏偏他卻一聲不吭。 “你是騙我的對不對?好端端的,褚鈺怎會攻打周國呢?” “他明明答應(yīng)過我的……” 風(fēng)雪大了起來,我站在漫天的大雪中,嚎啕大哭起來。 從沒有這樣一刻,我的內(nèi)心如此悲痛。 祁夙告訴過我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他說周國亡了,就肯定是亡了。 原來我心中那隱隱約約的不安,竟成了真,周國當(dāng)真是出事了。 我站在風(fēng)雪里,哭得傷心,難怪本該在金宮里的褚鈺不在,因為他此時已是九州里的皇了,不必時刻住在大都啊。 祁夙安靜的站在我旁邊,并不多言,只是微蹙著眉頭,似乎是在可憐我,又似乎不是。 良久,我哭得累了。 “褚鈺呢?” 祁夙蹙眉回我:“他從長安回來,今晚就到?!?/br> 我點了點頭,心里已經(jīng)有了打算。 祁夙瞧我,眸子里帶著擔(dān)憂神色,他對我說:“平珺,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了,你……不如就將這件事忘了吧?!?/br> 我淡漠對他說:“國仇家恨,你要我如何忘記?” 說完,我便轉(zhuǎn)身回了金闕宮,等待夜晚的來臨。 屋外冷風(fēng)呼和著,臨近早春時節(jié),大都一貫的喜歡下大雪。 褚鈺就是在這樣惡劣的天氣里,走進了金闕宮的大門。 彼時我穿著周國正統(tǒng)的禮服,淺素的顏色曾被我嫌棄過于素氣,但此時到有些為周國吊喪的意味。 我端坐在案幾后,焚上熏香,煮了茶,企圖讓自己的內(nèi)心平靜下來。 褚鈺進門來,將大氅脫下,抖了抖身上的薄雪,然后才走過來,坐在我的對面。 “如今……是否該喚一聲陛下了呢?” 褚鈺本握在茶杯上的手骨倏然收緊了,但面色仍舊如常,看不出分毫:“你都知道了?” 我微微頷首,對他說:“我想了想,作為前朝公主,此時理當(dāng)一杯毒酒賜死方才是最好的歸宿,故而左等右等不來,想必陛下對我還是有些囑托的。” 褚鈺的眉頭一直緊蹙,眸子里也帶著化不開的憂愁:“平珺,你不聽孤的解釋嗎?” 我冷笑一聲:“其實不用什么解釋,我只問你幾個問題,你回答是與不是就行?!?/br> 褚鈺說:“你問?!?/br> “周國亡了,如今你入主長安,是也不是?” 褚鈺點頭承認道:“是?!?/br> 我心里一緊,繼續(xù)問道:“我的父皇死于淮水一役,皇兄在永安宮自盡身亡,是也不是?” 褚鈺又點頭,薄唇微啟道:“是?!?/br> 我對他冷笑兩聲:“那你還有什么好解釋的?”語氣微頓,又覺得他實在可惡:“褚鈺,你當(dāng)日身中劇毒,我為了你不惜將命都給了王后,你如今就這么對我?” 褚鈺沉默著,不答我的話。 “你到底有沒有良心?”我還是不爭氣的哭了出來:“你就這樣亡了我的母國,讓我無家可歸。” 褚鈺低聲對我說:“金國本就是你的家?!?/br> “我永遠不可能和你這個劊子手活在一個家里?!蔽覒嵑薜膶λf:“褚鈺,我恨你?!?/br> “平珺,你再等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瘪意曋粚ξ艺f這么一句話,要我如何相信他,況且這件事本就是他親口承認的。 我還是保不住周國。 屋子里沉默良久,我嘆息一聲。 “褚鈺,你殺了我吧?!?/br> “不可能?!瘪意曄胍矝]想的拒絕了我:“平珺,孤不準你死?!?/br> 可是,一個人如果想死,是誰也阻止不了的。 我的唇邊勾起一抹冷笑,側(cè)頭望向他,語氣里帶了三分俏皮:“褚鈺,我這身衣服好看嗎?” 說著,我便覺得腹中如火燒一般,看來這藥很是霸道啊。 褚鈺也覺察出我的不對勁,慌張的問我:“平珺,平珺,你怎么了?” 我淡笑著看他:“褚鈺啊,你我之間是國仇家恨啊,你能忘了,我卻不能?!?/br> 褚鈺瘋了一般的抱起我,往門外沖去,一邊跑一邊說:“孤不準你死,不準你死!” —— 漸漸地,早春的時節(jié),枝條開始抽芽,春天的腳步近了。 我到底是命大,被救了回來,但自那日喝過毒藥后,身體便一天不如一天,纏綿病榻月余,身體消瘦,意志消沉。 碧拂乖乖的在我的床榻邊陪著我,眉目里帶著顯而易見的憂愁。 “今日的藥,主子喝了吧?!?/br> 我搖了搖頭,闔上了眼睛。 碧拂抿了抿唇角,在我將要睡著的那一刻,吻了下我的額頭。 半夢半醒間,我依稀聽見她說:“主子,等我回來。” 我在心底應(yīng)了她一聲,卻未料到,這是我和碧拂的最后一次見面。 不知在床榻上睡了多久,睜開眼睛,撇頭看去,見窗外清清冷冷的,碧拂已不在。 轟隆隆——天邊響起炸雷,空中卻半顆雨滴也沒有。 我支著昏沉的頭坐起身來,趿拉著鞋子剛剛披上一件外衣,準備出去看看,這光景從門外奔進來一個人影。 淡色的襦裙,秀致的眉目。 江綿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對我說:“碧姐,在正合殿……出事兒了!” 我愣愣的看著她:“你說什么?” 轟隆——又是一聲雷響,我并沒聽江綿再說什么,身體已然快速的奔了出去。 碧拂,我的好碧拂,你不準有事。 當(dāng)我邁進正合殿的大門時,腳步卻仿佛扎根在土壤里,再也邁不出一步了。 碧拂著一身淺碧的衣衫躺在地上,衣襟處鮮紅的血跡倒映在我的眼中,那么刺目。 阿敏立在一邊,他的刀那么長那么鋒利,抓在手里,刀尖堪堪抵在地上。 我一步步的走近碧拂,又俯下身,探了下她的鼻息。 沉痛瞬間將我淹沒,眼淚滾了滿臉,可我悲痛的連一句控訴都說不出了。 嘩——大雨傾盆,來的那么快那么急。 我抬眸看向阿敏,雨水滴在我的眼里,視線模糊,可我卻能清楚的看到他冷酷嗜血的模樣。 你怎么能殺了我的碧拂呢? 我的國沒了,我的家也沒了,你怎么還能狠心殺了我的碧拂呢? 我把碧拂抱在懷里,大雨一沖,她傷口的血順著雨水流淌,染紅了正合殿前青玉石的路。 我并沒有注意到祁夙幾時走了過來,而他俯身將碧拂手里的劍拿起來,我才注意到這是子瑾的回霜劍。 祁夙拿過那把劍,給我撐了傘:“這丫頭拿了這把劍就沖到了正合殿,我前段日子受了內(nèi)傷,追不上她?!?/br> 我恍然想起了,碧拂對我說過,祁夙曾在正合殿和褚鈺大打出手,受了內(nèi)傷。 “這是子瑾的劍,我拿來交給褚鈺,希望他能對你好些?!逼钯碓捯粑㈩D,又道:“只是沒想到你的丫頭會這樣沖動……” 我將自己的臉貼在碧拂臉上,終究大哭起來,哭了不知多久,竟挨不住悲痛而昏了過去。(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