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七十章:救出
苦澀的藥滾進我的喉嚨,眼前便開始發(fā)黑,繼而便失去了意識。 眼前是一片寂寂的黑,我辨不清時日晝夜,即便是貼著木頭門板費力的去看,也不過是看到一個荒涼的院子。 我不知道這是哪里,心里隱約不安。 這屋子里說不出的古怪氣味,我倚靠在門板上夢了醒,醒了又睡,周而復(fù)始。 迷迷蒙蒙間,屋外驀地傳來說話聲音,音色是我所熟悉的。 我費力的睜開眼睛去看,依稀聽得幾聲“杜先生”,便見著青衣而略顯消瘦的身影離去。 我正在嘆息,門板上的鐵鎖鏈便嘩啦啦的響著,門被拉開,陽光射進來,我不自禁的用手去擋。 站在我面前的人是個女子,她見我模樣輕慢的笑了下,繼而問我:“聽說你都忘了?” 我并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迎著陽光,抬眼去看她的眉目:“你是誰?” 她的紅唇很是鮮麗,一身蜀錦衣裙也很華美,只是神情頗為尖刻襯得她很駭人。 她湊近我,又問道:“你看看我,真的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我看著她,微微蹙眉:“不記得?!?/br> 她直起身,冷然的瞧了我兩眼,轉(zhuǎn)身就走,臨行時吩咐身邊的婢女給我換身干凈的衣服。 對于能不用住在柴房里,我感到有些開心,然而事實證明我還是高興的太早了。 侍女將我?guī)нM一處屋子,屋內(nèi)制式很華美,我正轉(zhuǎn)頭瞧著,身后的侍女一把將我推倒,厲聲斥責我:“還不快拜見錦夫人?!?/br> 我茫然抬眼去看,見上首端坐著一個女人,原來此前去柴房看我的人已經(jīng)變成了金陵城里的“夫人”了? “不是說大人只有一位夫人,已然死了一年,你是哪位的夫人?” 這幾日柴房外,聽小丫頭們閑話,說城里的趣事。 果見她臉色變得難看,我順手一指胡說八道:“她說的?!?/br> 我指著剛剛推倒我的侍女,言詞篤定:“還說夫人什么‘賣主求榮’呢?!?/br> 嘭的一聲,錦夫人一拍桌子,眉目間已是怒不可遏:“放肆!” 我坐在地上,不動聲色。 錦夫人往我這邊一指,怒道:“拉出去,杖殺了!” 我心里一驚,那個侍女已經(jīng)被侍衛(wèi)打昏拖出門去了,連一聲饒命都喊不出來,委實可憐。 我再一回神,錦夫人已經(jīng)站在了我的面前,她的腳步很輕,我仰著頭看她,脖子微酸。 她輕笑著蹲下身,和我平視,眼眸里帶著絲絲縷縷的恨意。 我的下顎被迫抬起,捏在她的手里:“你是記得吧?!彪m是問我,語氣卻很篤定。 我微微側(cè)過頭,平靜看著她:“錦夫人此話怎講?” 她瞧著我的神情,微瞇眼睛,似乎是在揣測我話里的真假。 半晌,她站起身來,神情平靜卻又隱隱帶著尖利。 “其實你想不想的起來,我一點也不在意。”她冷哼一聲,繼續(xù)道:“大人如今不在金陵,你的命是握在我的手上的?!?/br> 我低著頭,默不作聲,心道我哪里敢惹你,分明是你將我從柴房里拎出來的。 “你這幾日就服侍我吧?!?/br> 我點了點頭,應(yīng)了一聲,沒有和她對著干。 —— 翌日清晨,我是被一盆冷水叫醒的,潑我的人是錦夫人身邊的貼身女婢。 “都什么時辰了,你怎么還睡著,還不快去侍候夫人更衣洗漱。” 我瞥眼見窗外還未大亮的光景,對她誠懇的說道:“可你潑我一盆水,我換完衣服再去,豈不是更慢。” 侍女驀地冷笑一聲:“你哪里有衣服能換,趕緊去侍候夫人才是正理?!?/br> 我低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衣服前襟濕了大片,其他地方倒是干爽的,心中頓時有了些安慰。 錦夫人早起見了我的模樣,眼底劃過一絲笑意。我乖覺的打好水,放好布巾,努力做一個周全的侍女。 然而錦夫人試了一下水,倏然把水盆打翻,然后我的裙子和鞋就無一幸免的全濕了。 “你想燙死我嗎?”她尖刻的叫著,揪著我的頭發(fā)就往柱子上嗑。 我費力的掙扎著,她還是不解恨一般的叫女婢去取熱水,我暗道不好,但力氣卻不及她。 她又喚來兩個侍衛(wèi)將我按倒在地,吩咐之前的侍女:“潑,叫她也嘗嘗熱水的滋味?!?/br> 嘩的一聲——熱水浸透了我的后背,剎那間我能感覺到的只有疼,刺骨的疼,仿佛皮rou要分離一般。 我疼得眼淚簌簌而落,咬緊牙關(guān),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錦夫人捏住我的下顎,冷笑道:“怎么?這點皮rou之苦都受不住了嗎?”她又端詳我?guī)籽?,恨恨道:“我是真想毀了你這張臉,但大人回來一定會發(fā)怒的。” 我喘息著說:“那你,就不怕他回來……”疼痛感讓我的言語無法順利說出。 她緩緩站起身,語氣帶了點輕松:“等他回來你背上的傷就好了,我怕什么?” “去,還是拉到柴房關(guān)著吧?!彼龜[了擺手,嘀咕道:“看來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姐是什么也不會做,打盆水都做不好?!?/br> 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便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我再一睜開眼睛的時候,四周是黑漆漆的,剛動了動胳膊要起身,后背就是火辣辣的疼,還有一股血腥味。 靜靜聽著外面的下雨聲,心底一陣寂寂,沒有人能夠救我,而我要努力活下去。 我還沒有見到褚鈺呢。 費盡力氣爬到門邊上,下方有個透亮的洞,平時是給我遞水和食物的地方,往外看去,是嘩啦啦下著的雨,天邊也是一片陰云密布。 外面的碟子上放著殘缺不全的半塊饅頭,還有一只碗,里面盛滿了雨水。我費力的伸手去夠,此時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我要活著,無論怎么樣我也要活著。 屋外的太陽照進來兩次,我已經(jīng)感受不到腹中的饑餓感,腦袋昏昏沉沉,身體也忽冷忽熱的。 昏睡的時候,這些年的過往就一幕幕的在我的腦海里回放,好像我從沒有活得清楚過,總是在被欺瞞中度日,祁夙如此,褚鈺也是,都瞞著我不讓我知道一些事情。 眼角不自禁的濕潤,淚水嗆進嗓子里,悶聲咳嗽起來。 意識恍惚間,柴房門被打開,一道漆黑的身影閃進來,月色照在他的身上,顯得有些高大。 “別怕,是我?!?/br> 來的人,不是褚鈺。 我心底感到有些失落,可連續(xù)的高燒已經(jīng)讓我虛弱的無法回應(yīng)他了。 從一陣細微的顛簸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放到一輛馬車上,身上裹著厚實紗布,微微一動扯動了傷口,不禁疼得齜牙咧嘴。 車門被推開,進來的人令我十分欣喜。 “二丫。”我抱住她,不顧自己的傷口疼。 “夫人快躺回去?!彼龑⑽曳龌厝ヌ珊谩?/br> 我笑吟吟的看著她,她卻重重的嘆息一聲:“夫人后背傷得不輕,雖上了藥沒有生命危險,但因為之前傷口有些腐爛的緣故,恐會留疤了?!?/br> “沒事,我不在意這個。”我對她說:“終于離開了那個魔窟,我很開心,咱們現(xiàn)在去哪兒?!?/br> 二丫聞言,蹙緊眉頭:“咱們不能回長安,也不能去烏衣,他肯定會在路上堵著我們?!?/br> 我低頭想了想,對她說:“可祁夙這個人一向多疑,他恐怕是料定我們不敢去長安和烏衣?!?/br> 二丫低頭想了想,說道:“既如此,那我們到前面小鎮(zhèn)落腳時,再考慮考慮去哪里吧?!?/br> 我們在一座名喚武丘的小鎮(zhèn)落腳,這里是金陵以南,具體臨近哪里我倒不是很清楚。 二丫在客房給我換藥換紗布,因為燙傷的緣故,換紗布的時候一貫疼痛難捱,疼得我直冒冷汗,汗水一浸皮膚就更加蜇得慌。 她幫我穿好衣服,眉宇微皺,唇邊溢出一聲嘆息。 將我從金陵那個牢籠里救出來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杜鳳。 彼時我們?nèi)齻€人正坐在客房的屋子里吃飯,雖眉目間難掩疲憊,但內(nèi)心是略微放松了些。 “我本以為你是恨極了我,不會救我的?!?/br> 他聞言,平靜的答道:“你錯了,我恨的不是你,是周皇。” “可我是周皇的女兒。” 他輕輕搖了搖頭:“雖然我曾被仇恨迷失了雙眼,但我已想得明白,周皇害我家破人亡,而他也已國破家亡,大仇已報,一切都該煙消云散了?!彼饩季嫉那莆遥\懇道:“況且我也姓蘇,沒道理幫著別人欺負我的族妹?!?/br> “你的恩,我會記得?!蔽艺J真道。 屋子里有一瞬間的安靜,略顯尷尬,打破沉默的是杜鳳。 “哦對了,給你喂的藥,不是失憶的,是安胎的?!彼荒槒?fù)雜的說:“你確實是懷有身孕了。” 我心里一緊,不知道這個消息在這個節(jié)骨眼出來,究竟是好還是壞。 二丫此時握了握我的手,對我說:“夫人放心,有我在,誰也傷不到您?!?/br> 我微微點了點頭,也回握住她的手,示意自己不再擔心。 但愿此事會有一個善終吧,我在心底祈禱著。(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