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七十四章:察覺
驀然睜開雙眼,鼻尖嗅到潮濕味道,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傳來,身下顛簸,我并不知曉這是哪里。 我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身處一個馬車上,我伸手抹了一把,額間盡是冷汗。 突然想起之前祁夙找到我的時候,正值毒發(fā),撫上心口,此時這里已經(jīng)不疼了。 我并不想爬起來,身上很是乏力。 “主子,金皇如今下落不明,下一步該如何?” “噓,禁聲?!?/br> 我聽見祁夙的話,語氣帶著些微冷意,但令我在意的是那個侍從說的……褚鈺下落不明。 究竟在我逃離的這段時間里,褚鈺在烏衣發(fā)生了什么? 我瞪著眼睛,空洞的望著馬車頂,不知自己能做點什么。就連祁夙進來,我也沒注意到,直到他俯身瞧我,我才發(fā)覺。 我眸光淡然的瞟向他,微微側(cè)過頭:“你把他怎么了?” 祁夙修長的指尖撫過我的臉,我蹙緊眉頭撇頭閃過,他也不惱,只是淡笑著問我:“你都聽到了?” 我不答,只是固執(zhí)的問:“你把他怎么了?” 祁夙眉梢微彎,冷笑道:“這就心疼了?若是我把他抓回來呢?” “我恨你。” 祁夙聞言,一把捏住我的臉,居高臨下的對我說:“你到現(xiàn)在還學(xué)不乖,真令我失望啊。”他語氣頓了頓,對我說:“不過,我想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求我的?!?/br> 我冷眼瞧他,將他的話當(dāng)做耳邊風(fēng)。 從薊州到金陵,路上怎么快要好幾日的路程,更何況我身上的毒持續(xù)三日,每日夜半時分心口便會疼痛難忍。 祁夙會在我毒發(fā)的時候在邊上煮茶,一邊喝茶一邊看我痛苦的樣子。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竟會見到如此冷血無情的他。 第二日,我們在一個名喚青縣的地方落腳,小城很小,若不是和祁夙一起,我想我會喜歡它的。 今夜無月,天空晦暗無比。 我揪著心口的衣襟,咬緊牙關(guān),眼中充滿了對祁夙的恨意。 彼時他坐在案幾邊飲茶,對我的痛苦處境熟視無睹,晦暗的光線下,他慣穿的青衣顯得冷冰冰的。 “平珺,不如你求求我?”他的語氣里帶著顯而易見的調(diào)笑,或許他也篤定我不會求他。 我沉默著,沒力氣搭理他。 接連兩日,祁夙都會在我毒發(fā)的時候過來,并不多話,第四日我們將要抵達金陵,我卻忽然見不到他的人影了,看管我的人變成了一個陌生的侍從。 我問他:“祁夙呢?” 他搖了搖頭。 我又問:“我能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嗎?” 他又搖了搖頭。 我抿了抿唇角:“那他什么時候回來?” 他還是搖了搖頭。 得,交流全靠點頭搖頭,我頓感無趣,關(guān)了屋門在房間里發(fā)呆,看著紗窗外立著一動不動的身影,深深的嘆了口氣。 —— 抵達金陵的這一日,天氣還是很不好,下著淅淅瀝瀝的雨,好像這里永遠(yuǎn)是陰雨連綿的,連帶著心情也沉悶很多。 猶然記得之前在金陵的時候,被錦玉那么對待,導(dǎo)致我一到下雨天,后背就不舒服。 我掀開車簾,往外望去,自有一個笑得甜甜的小丫鬟立在一邊,她擎著把油紙傘遮住我的頭,使我免受風(fēng)雨。 再往后面看去,之前侍候我的啞巴侍女小花也在,面色雖然平靜,但眸子里隱隱帶著擔(dān)憂神色。 “夫人,外面風(fēng)大,快些進屋吧?!?/br> 我避開她欲過來拉我的手,自己跳下馬車,然而沾濕的磚石地很滑,小丫鬟眼疾手快的扶住我,口里道:“夫人小心些?!?/br> 我看她一眼,心里已經(jīng)了然一些事情。 雨越下越大,我的繡鞋早已濕了大半,走上寬敞的回廊,小丫鬟收起傘,為我引路。 然而走的路和我之前的記憶不大一樣,但是這個疑問我藏在了心底,并沒有問出來。 她帶我轉(zhuǎn)過幾個彎,來到一處略顯偏僻的屋子,雖然有些偏,但布局卻很考究。 “屬下喚作陳雀,夫人有事只管差遣我。” 她笑起來其實很好看,頰邊有一對梨渦。 我看向她,問道:“你怎知我已發(fā)覺你的身份?”若非如此,該自稱為奴婢,而不是屬下。 陳雀笑道:“大約是在我扶了夫人一把的時候,夫人便已有所察覺了吧?!?/br> 我微瞇眸子,擺了擺手:“你且退下吧。” 陳雀矮身一福:“屬下遵命?!?/br> 她臨行直門口的時候,我又想起了一件事,遂叫住她:“你等等?!?/br> 陳雀好脾氣的駐足,回身回我的話:“夫人有何吩咐?” “錦夫人呢?” 有些仇是不能算了的。 陳雀乖覺回答:“被主子關(guān)起來了,尋常人不能去瞧?!彼Z氣微頓,又道:“不過若是夫人去,也沒人敢攔著?!?/br> 我問:“你主子如何處置的她?” 陳雀直視我的眼睛,紅唇微啟:“主子說要等夫人回來,所以還給她留了一口氣?!?/br> 彼時我尚未理解這個留一口氣究竟是處置成什么樣,但當(dāng)我見到錦玉的那一刻,我才恍然這口氣,也僅僅是一口氣了。 —— 金陵連綿不絕的雨終于停了下來,接連兩日的晴天,使得院子里潮濕的味道消散了。 我對陳雀表示,自己想去看看錦玉。聽說錦玉被祁夙關(guān)在地牢里,等候我的發(fā)落,也不知道現(xiàn)在過得凄慘不凄慘。 陳雀微微一愣,然后點了點頭,語氣很乖巧:“夫人想去,自然去得?!?/br> 然后便在下午時分,陽光溫暖,帶我轉(zhuǎn)過幾個回廊,來到一處大院子,內(nèi)里有專人把守,很是森嚴(yán)。 陳雀為我遮一把紙傘,遮擋住略顯刺目的陽光。 本以為要被盤查兩句的,卻未料半句話都沒說,看守的人似乎是認(rèn)得陳雀,直接放行了。 地牢不大,冗長的地道只能允許兩人并排而行,多一個人都無法走,一走進去,一股潮濕的味道撲面,我掩住口鼻不由得蹙眉。 陳雀自袖中取出一些香粉,一邊走一邊撒:“夫人,這地方常年陰暗,金陵又多雨,味道自不會好,您多擔(dān)待?!?/br> 香粉散于空中,那股潮濕味道也被蓋住了。 我不由得對陳雀多瞧兩眼:“你倒是有心了。” 陳雀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走了不多時,便到了地方。 我瞥眼見地上食盒里的粥都已經(jīng)變了顏色,啃得半塊饅頭上還有血跡。 嘩啦啦——侍從將牢房打開,里面似乎有黑影在動,黑漆漆的,也瞧不清楚。 雖然之前早有心理準(zhǔn)備,按照現(xiàn)在祁夙心狠手辣的情況,錦玉可能會被打的很慘,但待我走近后,卻還是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 錦玉被拴在地上,厚重的鎖鏈壓在她纖細(xì)的脊背上,她已經(jīng)很瘦了,可以用瘦骨嶙峋來形容,長發(fā)披散著,掩蓋住了她本來很秀致的臉。 見有人進來,她抬頭瞧了瞧,復(fù)又低下頭去。 我欲走上前,陳雀虛攔了我一下,微微笑道:“夫人可得當(dāng)心點。” 我說:“你到外面等我,我自有分寸?!?/br> 陳雀沒有反駁我的命令,只是遞給我一把匕首,平淡的對我說:“那夫人保護好自己。” 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還是接過了匕首。 陳雀出去,牢門闔上,屋子里多擺了兩盞燈,照亮了大半的區(qū)域。 我說:“你這副模樣還能活到他把我抓回來,實在是不容易啊?!?/br> 地上的人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好像她已經(jīng)聾了,什么也聽不見了。 我又道:“你meimei有機會找回來,她可能沒有死?!?/br> 錦玉終于抬起頭看我,身上雖然污穢,但一雙眼睛很亮,里面充滿了希冀,可是剎那間便摻雜了不信任的神色。 我挨近她,俯身蹲下,直視著她的眼眸:“錦玉,如今只有我能救你……”壓低了聲音對她說:“告訴我,劉陵關(guān)在哪里?” 東邾被祁夙關(guān)起來,我左思右想,覺著應(yīng)該是這里,金陵城里絕沒有哪個地方會比這里更森嚴(yán)。 錦玉似乎是一愣,顯然沒料到我會問這個。 她張了張口,我這才意識到她已口不能言,心口一緊,祁夙竟然狠心如斯。 我將匕首遞給她,示意她寫下來。 錦玉想了想,在地上給我劃了幾下,我辨別一下,發(fā)現(xiàn)她是在畫這個地牢,從門進來,拐過幾個彎,在我們現(xiàn)在的位置打了個叉,然后又往前畫,七拐八拐打了個圈。 她沖我筆了個手勢,示意我那里有四個人看守。 我低頭思考了一下,發(fā)現(xiàn)暫時沒什么好辦法,我的二丫也還沒有下落,褚鈺在烏衣也不知道近況如何。 我打算將匕首拿回來,這光景錦玉卻沖過來,在我還沒有反應(yīng)的時候,刀子楔進了她的心口。 溫?zé)岬难樦侗魈试谖业氖稚?,順著手腕漫過衣袖。 滴答——血滴在地上,我如夢初醒,連呼喊都不行了。 錦玉仰躺在地上,心口汩汩的冒著血,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陳雀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站在我身后,安靜的立著,對眼前的場景平靜而視。 錦玉神情渙散間,我無聲的筆了個口型,謝謝。 不管怎么說,她念及舊主的情誼,將東邾的下落告訴我,該謝謝的。(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