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七十八章:抱歉
毗陵,對于這個地名,我僅僅知道的是,這曾是春秋吳季札的封地,就是因辭讓王位而兩度出走的愚人,除此之外一概不曉得。 但允毓告訴我,毗陵之地,地形平坦,水路發(fā)達,祁夙在江南混了這么久,早已熟悉那一片的地形,故此戰(zhàn)不好打。 我說:“那你還不回去幫褚鈺?” 允毓淡聲笑笑:“你難道忘了我也是‘金兵韃子’了嗎?我也不懂水軍指揮,回去也沒什么用?!?/br> 允毓說的不差,金人習慣陸戰(zhàn)馬戰(zhàn),兵強馬壯,水戰(zhàn)本就是他們的薄弱項,即便褚鈺百戰(zhàn)不殆的名號,也僅僅是在北面的陸地戰(zhàn)中得來的。 這是褚鈺第一次和別人大張旗鼓的打水戰(zhàn)。 想起史書里的曹魏和東吳的那場赤壁之戰(zhàn),輸?shù)囊粩⊥康?,雖然褚鈺不是曹公,他會贏的吧。 我抿緊唇角,心底又在擔憂起來。 在淮安歇了四天,又有小蒼蠅飛來飛去,故此地也不宜久留。 我只能懷著失落的心情,不舍的離開溫暖的淮安城。 允毓駕車的時候,陰沉道:“南王都這個節(jié)骨眼了,還有閑心來糾纏,當真是陰魂不散。” 谷之頌也贊同道:“兄臺說的極是。” 允毓斜楞他一眼:“你閉嘴坐好?!?/br> 當即谷之頌便扁著嘴坐下,眸光里帶了深深的幽怨,嘀咕道:“不讓我?guī)ё沸蔷退懔?,還不準我說話?!?/br> 我扶額,覺得不知講什么好。谷之頌有條毛驢,喚作追星,初時在薊州相遇,他便牽著那頭驢子。 最開始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就在想這主人和驢子的目標倒是十分的遠大,即便是后來到了烏衣,谷之頌仍舊帶著,這次出來倒沒有帶,當然他想帶也不行,因為允毓不準。 “閉嘴,再聒噪給你扔下去?!痹守箤Υ戎?,似乎是用慣了壞脾氣。 “誒呦我這暴脾氣,你跟誰……” 錚的一聲,冷刀出鞘,谷之頌終于噤聲,車廂里重回安靜。 我揉揉額角,頓覺頭疼。 我們的目的地是準噶爾,因為我既不想連累褚鈺,也不想讓祁夙抓起來,故而準噶爾很符合我們現(xiàn)在的要求。 然而我們走到小長安的時候,祁夙的暗衛(wèi)追了上來,一共三個人,皆黑衣蒙面,手中提著泛著寒意的長劍。 祁夙為人很講究,就連手下的暗衛(wèi)都一貫使得好劍法。 我對谷之頌說:“你是不是會劍法?”隱約記得薊州時候,他的劍術(shù)也很好。 谷之頌悄悄的在我耳邊道:“可我沒喝酒啊,發(fā)揮不出來。” 我翻了個白眼,還沒等我說話,允毓站起身,站在車板上,身姿高大又瀟灑。 此時正值正午時分,陽光刺目,允毓的身影將陽光擋住,我得以看清眼前局勢。 “三個人?”允毓喉嚨里低低的傳來一聲嗤笑。 話音方落,允毓已經(jīng)和那三個黑衣人纏斗在了一起,暗衛(wèi)使劍勝在輕巧,允毓用刀勝在有力,只是以一敵三并不輕松。 然而這光景,谷之頌卻拉過馬兒的韁繩,欲駕車離開。 我立馬拉住他的袖子,不解道:“你這是做什么?” 谷之頌朝允毓那邊努努嘴,說道:“那邊打的熱火朝天的,咱們再不走,等支援的暗衛(wèi)到了便誰也走不脫?!?/br> 我說:“那也不能丟下他啊?!?/br> 谷之頌也嚴肅了臉色:“此時不走,才是真的害了他?!彼Z氣微頓,又對我說:“看來你是不曉得金國堂堂承寧郡王的騎術(shù)有多厲害,咱們留下來,才是拖累他。” 我只得松了手,由谷之頌決斷。 “潁川見?!?/br> 我聽見允毓哼道:“啰嗦?!?/br> 馬車由谷之頌駕著,微風和煦,柔和的吹拂著我的臉,小路兩邊的草木皆閃至身后。 我還是憂心忡忡的問他:“允毓真的能打過那三個人嗎?” 谷之頌輕笑:“打不過還不能走嗎?” “可你剛剛告訴他咱們?nèi)}川碰面,那些暗衛(wèi)豈非也聽見了?”我蹙眉,這難道不會暴露行蹤嗎? “主子多疑,屬下亦然。”谷之頌甩了下鞭子,繼續(xù)道:“我先賣個關(guān)子,等咱們安穩(wěn)的到了潁川,我再告訴你?!?/br> 我翻了個白眼,暗道,你怎么不賣個棺材。 直到進了潁川的城門,我還是沒懂谷之頌到底再打什么啞謎,從袖口里摸出一塊面紗,遮去容貌,低調(diào)的進了城。 此時天色已經(jīng)很深了,由于擔憂允毓安危,故而也不餓了。 但谷之頌被一家食館的雞rou味吸引住,然后就再也走不動道了,說什么也要進去先吃個飯再說。 “民以食為天嘛,你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填飽肚子才是正理?!惫戎炓贿呁炖锶鴕ou一邊對我說。 我拄著下巴冷眼旁觀,心里暗道,這人生的一副好皮囊,但這吃相實在是不敢恭維。 正在我發(fā)呆的當口,一個人坐了下來。 我側(cè)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允毓,周身的玄衣看不出分毫,只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周圍彌漫開,他的長刀也抓在手里,骨節(jié)泛白。 我心底一驚,低聲問他:“你,你可還好?” 允毓眸光淡然的瞥了我一眼:“我沒事?!?/br> 彼時谷之頌仍舊旁若無人的吃東西,允毓也不再說話,連茶都沒有喝一口,我直覺不對,心里也是毛毛的。 谷之頌笑瞇瞇的將店小二喚過來,要了一瓶醉春歸,給我也斟上一杯,只是我一貫不喜黃酒,覺得味道重,剛要說些什么,他便一仰頭一杯飲盡。 可我沒喝酒,發(fā)揮不出來啊。 谷之頌的話在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我驚訝張了張口,旁邊桌便站起來好幾個人。 在我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允毓已經(jīng)一把將我薅起來,順著二樓的窗子跳了出去。 我連驚叫都沒有喊出來就落在允毓的后背,聽他悶咳一聲,便驚恐的站直了身體。 這光景二樓傳來刀劍相擊的聲音,允毓拉住我的手,帶我跑離這里。 他帶我轉(zhuǎn)過一個彎,見一個黑衣人牽著一匹馬立著,一人一馬皆是黑漆漆的,好不沉悶。 允毓奔進,那人單膝跪地,恭敬道:“主子。” 然允毓并未理會,只是伸手將我扯上馬。 晚間的風很涼,允毓從布袋里拿出斗篷給我披上,對我說:“咱們得在宵禁之前出城?!?/br> 我說:“祁夙的人這么快就追到了這?!?/br> 允毓否定我的話:“不,這波暗衛(wèi)下手狠厲,我猜是太后的人?!?/br> 我心口緊了緊,原是太后來攪混水,要置我于死地。 “谷之頌可能全身而退?” 允毓照顧我有孕,不敢將策馬太快,他為了緩解我的緊張,和我說話:“谷之頌倒是個很聰明的人,你不用太擔心他?!?/br> “其實今天的事我并不太明白,他故意將我們行蹤告訴祁夙的暗衛(wèi)?!?/br> 允毓淡聲道:“祁夙此人內(nèi)心敏感多疑,雖面上偽裝的云淡風輕,實則內(nèi)心很深沉,他手下的人都是一樣的,他喊我去潁川,暗衛(wèi)則覺得我們不會這么傻,多半是調(diào)虎離山之計,所以反其道而行之,我們恰恰就來了潁川。”他話音微頓,冷哼一聲:“只是沒想到,想殺你的人還真多?!?/br> 吁—— 允毓停下馬,將我抱下來,臉色在月色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深沉。 “你自己跑?!?/br> 我見前面立著好幾個黑衣人,他們緩緩走近:“跑,跑哪里去?” “隨便。”允毓的話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我注意到他握著刀的手上染著血,血滴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是受傷了,我后知后覺。 “快滾,再磨蹭命就沒了?!痹守估渎曁嵝盐?。 我恍然,抬腳就跑,心情在這一刻很沉重,如果我沒有離開烏衣,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這么多事情。 身后噠噠傳來腳步聲,回頭看去,果見一黑衣人朝我奔近。 我更賣力的跑著,但無濟于事,緊接著腳底一滑,跌倒在地,小腹頓時絞痛不止。 那人拿著一柄劍,一步步的走近我,我咬著牙,扶著墻一步步的往后退,終于還是站不住了,跌坐下去。 就在我以為今日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時候,另一個青衣身影將那暗衛(wèi)當胸一劍,速度之快,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我驚恐的往后挪挪,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青衣人是敵是友。 “還能走嗎?”他問我。 這人的聲音略微沙啞,聽不出年紀,我并沒有聽過這個聲音。 我搖搖頭,捂著肚子對他說:“我走不動了?!?/br> 然而小腹越來越痛,額間冷汗直冒,我的意識終究還是支撐不住,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 “平珺——” “誰?”我在黑暗中大喊:“誰在那?” 瞬間眼前一亮,是子瑾抱著劍站在繁花盛開的櫻花樹下,花瓣飄了他整個肩膀。 他的眉眼很溫和,仿佛蕩滌著遠山的輕霧,一如往昔般溫雅。 雖然我知道這是夢,現(xiàn)實里的子瑾已經(jīng)永遠也不會回來,但我還是很高興。 “子瑾?!蔽逸p聲喚道。 “平珺,幫我和阿夙說聲抱歉吧?!?/br> 風一吹,櫻花紛紛而落,他靜靜的佇立著,好像又回到那天長安城里偏偏佳公子的模樣。(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