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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舟側(cè)畔】(10)

    十、死生契闊,與子成悅

    數(shù)日后,魏學(xué)林看了我發(fā)過去的檢查報告,很快就打來了電話:「喂,亮直。這人是你什么人呀?檢查結(jié)果我看了,不是太妙啊。病人的二尖瓣狹窄非常重,心功能很差,我?guī)湍銌柫艘幌滦赝饪频酿堉魅?,他建議盡快住院手術(shù)……」……「做手術(shù)?」

    瓔珞瞪大了眼睛,「魏醫(yī)生這么說的?」

    我點了點頭:「住院費大概需要5到6萬的樣子,他說可能要做一個心臟換瓣手術(shù)?!?/br>
    瓔珞的臉有些雪白:「要這么多?我只攢了不到2萬元?!?/br>
    我拍了拍她的背:「有我在,別擔(dān)心。只是有一件事,可能要委屈你一下。」

    「什么事?」

    她問道。

    我沉吟了一會,說道:「今天魏學(xué)林問病人是我什么關(guān)系時,我說是我舅舅,假如將來他見到你,我就說你是我的表妹,好么?」

    她愣了一會,卻低下了頭,看不到表情:「好?!?/br>
    我的心中不由一陣愧疚:「對不起。你知道他是我同學(xué),也認識薇曦。萬一這件事情傳到薇曦那里……」

    她抱住了我,輕聲道:「我們……我們要一直這樣瞞下去么?」

    我摟著她,心中無比愛憐,相處半月,彼此間早已情根深種,難解難分。

    只是這溫馨的小屋外,就是那犬牙一般猙獰恐怖的冰冷現(xiàn)實,讓人幾乎不敢面對。

    我撫著她的頭發(fā),緩緩道:「我想首先把你父親的病治好,然后做通我父母工作,最后再讓薇曦知道這件事情。這些需得一步步的來做。我們就象在打一場大仗一樣,對手強大則分而擊之,倘若不管不顧的直接去挑戰(zhàn)一切敵人,只能飲恨沙場?!?/br>
    我略略和她分開,注視著她的眼睛:「所以目前我不想驚動那么多人,雖然心里不好受,也只能暫時委屈一下你了?!?/br>
    她撲在我懷里:「你處處為我著想,我受這點委屈算什么?我聽你的。大將軍!」

    忽又笑道:「不對!應(yīng)該叫──表哥!」

    我見她應(yīng)允,也高興起來,便學(xué)著里張學(xué)友的怪聲調(diào):「哎,表妹……」

    兩人嘻嘻哈哈,卻一點也沒想到,這看似精心布置的戰(zhàn)局,后來竟失控到讓人目瞠口呆的地步──我并不比那個紙上談兵的趙括高明多少。

    商量了一下,我決定向單位請假,和瓔珞一塊去接她父親過來。

    一來可以先向她父母挑明了關(guān)系,爭取首先得到他們的同意;二來長途跋涉,我也放心不下他們病父弱女。

    查了查路線,如若坐火車,居然可以途經(jīng)禪宗名剎南華寺。

    瓔珞看了路線也道:「我聽別人說,這個寺廟很有名,香火也靈。既然可以路過,自當(dāng)去拜佛上香,以祈保佑?!?/br>
    我笑道:「既去南華寺,當(dāng)上丹霞山。反正隔的不遠,順便帶你一塊去玩好了?!?/br>
    她卻不很清楚丹霞山,問道:「也是一個很有名的地方吧?!?/br>
    我賣了個關(guān)子,哈哈笑道:「你去了就知道了?!?/br>
    曹溪之畔,南華古寺。

    來往禮佛的香客們熙熙攘攘,寺院內(nèi)香火鼎盛,煙燭繚繞。

    瓔珞道:「原來這就是六祖惠能的弘法之地!我只知道它靈驗,卻不知道竟是如此名剎。」

    道路兩旁處處可見六祖語錄,自然少不了那著名的「菩提本無樹」,瓔珞邊走邊看,一時停住了,我順著她目光看去,卻是一段佛偈:「凡夫即佛,煩惱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br>
    她似有所動,輕聲說道:「六祖好寬容?!?/br>
    我點頭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禪宗本來就講究頓悟?!?/br>
    瓔珞卻道:「煩惱即菩提……此非大智慧不可悟?!?/br>
    又去看另一段語錄:「不悟,即佛是眾生;一念悟時,眾生是佛。故知萬法盡在自心,何不從心中頓見真如本性?」

    我見她呆呆佇立,若有所思,再想到她蘭心慧質(zhì)卻明珠蒙塵,便知她已被觸動,心中既恐她堪不破,墜入心障;又怕她真堪破了,不再眷戀紅塵,剩我孑然一人。

    便打岔道:「大殿上供奉著六祖真身,我們?nèi)ゾ窗菀幌掳??!?/br>
    她對六祖極推崇,當(dāng)下便舍了佛偈,欣然道:「那快去吧!」

    六祖殿內(nèi),六祖真身結(jié)跏趺坐于堂上。

    他神色安詳,微露笑意,俯瞰著蕓蕓眾生。

    瓔珞虔誠上香叩拜,默默禱祝。

    我本來從不祈佛,此時也不禁恭恭敬敬上了香,跪在蒲團之上,叩了三叩,合十禱告:「六祖在上,弟子駑鈍,不能忘情。唯愿佛祖保佑我與瓔珞,相親相愛,不棄不離?!?/br>
    想了一想,卻怕不夠誠心,難以表達心中對她的愛意,便又加上一句,「弟子愿折十年陽壽,換與她一生相依?!?/br>
    祝畢,又是三叩,這才立起身來。

    走出山門,瓔珞道:「你剛才樣子好肅穆,在許什么心愿呢?」

    我問道:「你呢?」

    她道:「我許了三個心愿,第一愿父親早日康復(fù),第二愿你平平安安,第三愿我們終成眷屬?!?/br>
    我笑道:「你好貪心,我就許了一個愿?!?/br>
    便將那一番禱祝告訴了她。

    她頓足道:「你怎能這樣許愿?!快返回去在佛前收了這愿望回來。」

    我邊笑邊拽著她往外走:「笨蛋,哪里有把愿望收回來的道理。如果真能和你共此一生,少活十年又算得了什么?況且,我長你七歲,兩人同壽的話,也就早去了三年。劃得來。」

    她見拗不過我,便默默的由我牽著上了旅游車。

    車往丹霞山開的路上,她忽然間泫然淚下:「我不要你先死,剩下我一個人好孤單……」

    我抱著她呵護不已,答應(yīng)她如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就一定死在她后頭,她才開心些,手卻一直緊緊抓著我的衣襟,彷佛一松手我便消失不見似的。

    到了丹霞山,我怕她勞累,便坐了纜車,高空攬勝。

    只見那長老峰上云霧繚繞,險峰迭翠,奇石聳立,幽洞通天,千仞絕壁下一條如白練般的錦江繞山而流。

    確是人間難得的勝景。

    「好美呀!」

    她贊嘆道。

    「江山如畫,瓔珞多嬌。」

    我順勢拍了一句馬屁。

    她終于破涕為笑:「你就這張嘴甜。」

    我湊上去就是一吻,問道:「甜不甜?」

    她笑道:「再嘗嘗看。」

    我將她擁入懷中,兩人心心相印,自是銷魂長吻。

    下了長老峰,拉著她直奔陽元石景區(qū)。

    遠遠便見一根巨大石杵,頂天立地昂首矗立,更妙的是石色赭紅,通體圓潤,象極了男根。

    游客見之,無不歡呼嬉笑,大聲贊嘆。

    那一對對情侶之間,更是眉來眼去,相互調(diào)笑。

    瓔珞捏了我鼻子一把:「壞人!你神神秘秘一直不肯說的,就是這根東西吧?」

    我笑著問她:「大不大?」

    她笑道:「大!」

    瞟了我一眼,又壞兮兮揶揄道:「傅郎自慚形穢否?」

    我在她耳邊笑道:「大則不及,溫?zé)犰偬q有過之。」

    她笑罵道:「你好色?。 ?/br>
    不想游人眾多,她這一聲嬌嗔竟被不少人聽去,一時間眾人側(cè)目,面露曖昧之笑。

    她滿臉通紅,只把我掐得大呼小叫。

    晚上住在曹溪溫泉旅店。

    溫泉雖好,可惜她月事雖近尾聲,卻未完全干凈,不能下水。

    我陪著她走了一天,也感到疲倦,兩人便早早相擁而眠了。

    第二天繼續(xù)趕路。

    高鐵快捷,不覺間已進入了那三湘四水之地。

    到了瓔珞故鄉(xiāng),她便成了向?qū)?,一路上帶我轉(zhuǎn)換乘車,穿村過寨,漸漸便來到了她們村口。

    她mama已得到了消息,早早等在車站的榕樹下。

    想不到她們母女相見,兩句話沒說完,竟抱頭哭了起來,把我晾在一邊,站也不是,勸也不是,尷尬無比。

    好不吞易止住淚,她mama上下打量著我:「你就是小傅吧?果然一表人才,快跟媽回家去!」

    媽?我頭腦中一片眩暈。

    瓔珞嗔了一句:「媽……」

    她mama卻不理她,牽了我的手,一路上盡和我說瓔珞的種種好處,溫柔體貼啦,聰慧能干啦,我雖然連聲附和,卻也是發(fā)自肺腑。

    結(jié)果還沒走到家,我和瓔珞mama竟相見恨晚,那份熟絡(luò)親熱,反倒顯得瓔珞是個外人似的。

    進家門前,她mama低聲對我說道:「你們倆的事,我十分支持。就是她爸脾氣有點怪,說非要見見你人不可。你別理他,老古董!他要是為難你,我來收拾他?!?/br>
    我連聲道不會不會,腦門見汗。

    她家是間磚瓦蓋的平房,聽瓔珞說,這是她父親一個學(xué)生幫助修建的。

    進了年畫斑駁的大門,就是一個小院子,院子里種著幾棵柚子樹,一只黃狗見到生人進來,狺狺狂吠,她mama眼眶又紅了:「這孩子離家久了,連大黃都不認識她了?!?/br>
    瓔珞跌足道:「媽!大黃明明是對著他在叫!」

    自去喝住了黃狗,將它拴在一旁。

    我周圍打量了一下,見院子的一邊是廚房廁所,客廳和房間在另一邊,客廳不大,房間倒有三間。

    瓔珞弟弟住在學(xué)校,今日卻不在家中。

    這時瓔珞已從房中攙了父親出來,他父親披著件外套,身材很高,面相清癯。

    父女間面貌依稀有七八分相似,想必他年輕時也是個英俊的小伙子,但此時卻雙頰紫紅,口唇發(fā)紺,神色有些晦暗,不時咳嗽。

    我立刻上前,恭敬施禮:「叔叔,你好,我是瓔珞的男朋友傅亮直,是專門來接你去看病的?!?/br>
    他微微一笑,指了指廳上的凳子:「旅途疲憊,先放了行李休息一下?!?/br>
    掉過頭去,又看了看瓔珞,憐愛之意溢于表情。

    瓔珞夾在我們中間,忽然有些害羞,將父親扶到凳子上,道:「我去燒水泡茶?!?/br>
    扭頭就往廚房去了。

    我端端正正的坐她父親對面,屏息斂氣。

    她父親一時無話,只是陣陣咳嗽。

    我忍不住道:「叔叔,你的檢查我讓我同學(xué)看過了,他建

    議你馬上住院做手術(shù)?!?/br>
    他笑了笑:「瓔珞和我說了,我身體不中用,拖累了孩子們?!?/br>
    我正待說話,他卻發(fā)問道:「小傅,你今年多大啦?」

    「24歲?!?/br>
    瓔珞mama在一旁剝著豆莢,聞言插嘴道:「是哪一月哪一天哪個時辰?」

    我一一說了,她慌忙找了支筆鄭重記下。

    她父親道:「瓔珞屬雞,今年才17歲。雖然現(xiàn)在只是處朋友,但假如真的要談婚論嫁,你可要等上不短時間,這一點你清楚么?」

    我還沒說話,她mama就插嘴道:「這個簡單!明天找她姨丈,想辦法把戶口上年齡改成20歲就行了,李嬸家那閨女不就是這樣嗎?現(xiàn)在娃都懷上了?!?/br>
    我暗暗擦了把汗,心想這mama比我還著急,答道:「這個問題我想過了,只要我們倆真心相愛,兩三年不過彈指,倒也不必去改年齡。瓔珞喜歡讀書,我準備讓她參加函授或者自考,爭取利用這幾年時間,弄個大?;虮究频奈膽{,將來也好找個工作。」

    她父親點點頭,繼續(xù)問道:「聽說你父母都是國家干部,你也是個公務(wù)員?」

    我猶豫了一下,心想,高級干部也算國家干部,卻不必說出來炫耀,便點頭道:「是的。」

    他咳嗽了一聲:「我們家的情況你也見到了,貧病交加,徒有四壁。若按過去的說法,有點門不當(dāng)戶不對,你的父母怎么看這件事呢?」

    她mama有點忿忿:「現(xiàn)在是新社會!你以為個個都象你這般死腦筋么?」

    我想了想,坦誠答道:「說實話,我父母暫時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哦?」

    我繼續(xù)說道:「但我父母其實都是非常開明的人,他們最看重人品,應(yīng)該不會因為這些門戶之見而生氣?!?/br>
    心里暗暗嘆了口氣,父母固然不會因為門戶的問題生氣,但是他們卻會為薇曦的問題大大的生氣,這個時候卻不能對你們說明。

    「就算他們會生氣,終究血濃于水,若假以時日,最終應(yīng)該還是會順了我的意,只是瓔珞恐怕少不了受些委屈。不過我一定會加倍的補償給她?!?/br>
    瓔珞提了壺水進來倒茶,正好和我四目相對,眼眸中滿是深情。

    「這個不礙事?!?/br>
    她mama信心滿滿,「等你們把娃生了,他們自然笑得合不攏嘴?!?/br>
    聽到她mama如此說,我忍著笑,趁瓔珞遞茶給我時,悄悄摸了她手一下。

    她滿臉暈紅,跺著腳道:「媽!你少說幾句不行么?」

    借機狠踩了我一腳,做為我當(dāng)面揩油的報復(fù)。

    我臉上含笑,心中淚流。

    她父親嘆道:「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們做父母的本來不必過多干預(yù)。小傅,你家庭條件不錯,又比瓔珞年長懂事。我只希望你能真心對待瓔珞。其他都不值一提?!?/br>
    我唯唯諾諾,連聲答應(yīng)。

    不覺已到晚飯時分,一家人吃飯時又商議著治病求醫(yī)的事情,我和瓔珞只說要做個手術(shù),卻沒敢把要花多少錢告訴他們。

    她父親和我之前一番交談后,再不多話,聽得我們說到興高采烈處,偶爾微微一笑,只是斷續(xù)咳嗽不停。

    晚上瓔珞沐浴之后,我也進了澡間,覺得今日與她父母見面,基本上通過了考驗,特別她mama簡直是丈母娘看姑爺一般對我,心情大佳。

    又算一算日子,瓔珞的月事已經(jīng)徹底干凈,今天正是最適合恩愛的安全期。

    登時心花怒放,不禁哼起小調(diào)來。

    等我沖洗完畢出來,才發(fā)現(xiàn)瓔珞已回到自己房間熄燈睡了。

    她mama在她弟弟房間里給我鋪好了床褥,說旅途奔波,讓我早些休息。

    我頓時愣住,卻不敢言語。

    滿腔激情化作烏有,只得悻悻道了晚安,關(guān)門上床。

    這些天來皆是與她相擁而眠,我早就習(xí)慣了抱著她甜美的身體睡覺。

    突然間形單影只,不由得輾轉(zhuǎn)反側(cè)。

    掏出手機,給她發(fā)了兩條短信,沒見回音,試著打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她已關(guān)機。

    惆悵間滿懷蕭瑟,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是這么的依戀著她,一刻也不想和她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