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弒子鎮(zhèn)妖
“小舟,你”瞿思齊不敢置信,白小舟急道:“快撿鑰匙,這里交給我!” 面具怪沒有實體,手上的毒是對付不了了,她看了看周圍,像是想起了什么,抓起那塊黑布,往影子身上一蒙,然后抓起東西往他身上扔,卻像是扔在棉花團上。 “就憑你們這些人類,就想反抗我?”黑布飛過來,卷住白小舟的脖子,將她提離地面。喉嚨像被鉛堵住了,吸不進(jìn),呼不出,張了張嘴,連叫都叫不出聲。 瞿思齊抓起衣柜旁的叉衣棍,穿過面具怪的身體,將它釘在墻上,白小舟覺得脖子一松,捂著脖子不停地咳嗽。 “小舟,你去撿,我手臂粗了伸不進(jìn)去!”瞿思齊死死攥著叉衣棍,回頭大喊。白小舟將手伸進(jìn)柜子底下,卻始終差了一小段距離,好幾次指尖都快要碰到鑰匙了,卻失之交臂。 面具怪?jǐn)[脫黑布,如黑霧一般朝瞿思齊包過來,瞿思齊被籠罩在那黑色的影子中,仿佛落入了萬丈深淵。 就在這時,一股濃烈的黃色煙霧從窗欞中漫進(jìn)來,面具怪竟然開始劇烈咳嗽,將瞿思齊吐了出來。 是硫磺! “拿到了!”白小舟抓著那把鑰匙,欣喜地喊。瞿思齊一把搶過來,手忙腳亂地打開箱子上的大鎖。箱子一開,一團紅色的火光飛出來,撲在黑影身上,黑影竟然燃燒起來,就像被澆了汽油,一眨眼便成了火球。 “快走?!宾乃箭R扶起她,推開窗戶,外面黃煙彌漫,什么都看不見,仿佛置身云端“跳!” “什么?這是二樓啊?!?/br> “快跳!”瞿思齊來不及解釋,拽著她躍進(jìn)黃霧之中,白小舟只覺得耳邊風(fēng)聲呼嘯,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冰冷的水泥地咯得她全身都像散了架。 “小舟,你沒事吧?” “我都快摔死了,你說有沒有事!” “放心,摔不死你?!笔煜さ穆曇?,白小舟抬起頭,看到龍初夏那張微笑著的臉,然后張皇四顧,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瞿子豪的臥室,天已經(jīng)黑了,頭頂?shù)娜展鉄袅恋糜行┗窝邸?/br> “瞿思齊。”龍初夏笑如彎刀“你越來越本事了啊。” 少年目光閃爍,滿臉堆笑:“龍老師,這是我家的事,當(dāng)然得我自己解決啊?!?/br> “你還好意思說?”龍初夏怒喝“既然你自己能解決,給小舟寄什么鑰匙?” “我” “你是不是預(yù)見了未來?”龍初夏一針見血“你預(yù)見小舟會來救你,才將鑰匙寄給她?” “什么都瞞不了老師?!宾乃箭R連忙拍馬屁“為了以防萬一,我把重要的鑰匙寄給了小舟。果不其然,那老太婆把我迷暈后搜走了我身上所有東西,包括朱砂和符紙?!?/br> 小舟聽得云里霧里:“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那老太婆四十多年前為了生兒子,使用了一種禁術(shù),與妖物定下契約。四十多年后,妖物要來收回她兒子的命,她舍不得兒子,要用我來做交換。所以才會給我那枚戒指,裝病騙我回來。還好我夠聰明,跟那兩個妖物開了賭局,大贏了一場?!?/br> “你可以預(yù)見未來,想贏牌當(dāng)然容易。不過妖物沒有道德底線,他們不一定會遵守約定?!?/br> “我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宾乃箭R得意地說“幸好那老太婆把戒指給了我,她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哪里知道那戒指竟然是上古傳下來的神器,可以降妖除魔。不過輕易無法使用,必須將其鎖進(jìn)酸枝木的箱子里一段時日才能奏效。我可是花了很大的本錢才買到這只古董箱子,我被迷暈后,箱子被老太婆拿走,不過她沒有鑰匙,打不開。我跟兩個妖怪設(shè)賭局,第一個賭的,就是這只箱子,騙他們將箱子偷了來,他們哪里會知道,這箱子就是他們的催命符?!?/br> 龍初夏打斷了瞿思齊的話,說:“你有點兒小聰明很不得了是吧?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拿自己的命賭?你那異能一會兒行一會兒不行,難道就不怕賭輸?還有,你差點兒害死小舟你知道嗎?” “她不會有事,我都‘看見’了。” 瞿思齊的頭又被挨了一頓猛敲,這次打得非常重,龍初夏生氣地說:“過去無法改變,但未來卻有改變的可能,也許會變得更好,也許會變得更糟。這次是你運氣好,下次呢?” 瞿思齊臉色有些白,可憐兮兮地對小舟說:“小舟,我對不起?!?/br> 白小舟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古人云交友須謹(jǐn)慎,誠不我欺。 “這兩條蛇怎么處理?”她往床下一指,那兩條青蛇病怏怏地抬起頭,額上各貼了一張黃符。 “都是它們在興風(fēng)作浪,殺了?!宾乃箭R憤憤然“為民除害。” 青蛇盯著白小舟,身子微微發(fā)抖,像是在乞求:“好歹我們也保護(hù)了瞿家這么多年興旺不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如果不是當(dāng)年它們和那兩個怪物勾結(jié),跟死老太婆定什么契約,我怎么會”他頓了頓,眼圈有些紅“老師,不能留下這兩個禍患?!?/br> 龍初夏蹲下身,在青蛇身上摸索,最后停在七寸的地方,那里有一個烙印,雖然年代久遠(yuǎn),但仔細(xì)看,還是能看清是個“瞿”字。 她似乎松了口氣,微笑著將符紙撕下,手輕輕地按住那個字,嘴里念念有詞,當(dāng)她的手移開“瞿”字消失無蹤。兩條青蛇朝房門外蜿蜒而去,年輕的那條回過頭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一入庭院便不見了蹤跡。 “老師?!宾乃箭R有些生氣“為什么要放他們走?如果他們再害人” “傻小子,四十年前的事和他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們被你們瞿家的咒術(shù)禁錮在這宅子里做了幾百年的守護(hù)神,是時候重獲自由了。”瞿思齊不信,龍初夏笑道:“不如請老夫人給我們講個故事吧?!?/br> “這個故事在家族里流傳了很多年了,但一直是瞿家的禁忌,不可與外人說起?!崩戏蛉俗谡龔d的容像畫下,手中抓著那串佛珠,就像抓著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不知是不是因為受了驚嚇,精神愈加萎靡“瞿家剛剛搬進(jìn)易宅的時候,很害怕這棟宅子的傳說,請了不少高僧來驅(qū)邪,都沒什么效果。那時瞿家有個少年,是庶出子嗣,不得寵,便被安排在易清漣夫婦的屋里居住。不久之后,瞿家開始有了流言,說有人聽見小少爺屋里常有女人的笑聲,小少爺?shù)墓φn也一落千丈,外面流傳他是被那條青蛇所化的蛇妖所惑。瞿老爺大怒,從京城請了道士來收妖,沒想到小少爺和青蛇連子嗣都生下來了。那道士不知道是什么來路,竟教了瞿老爺一個損陰德的法子,說將青蛇禁錮在家中,它們就會成為家神,保護(hù)這個家世代不衰。但是光靠符咒是不夠的,還需要擁有瞿家血脈的某個人的骨髓。” 白小舟胸口冰冷,她已經(jīng)能夠猜測到故事的發(fā)展。 “瞿老爺鬼迷心竅,竟然用小少爺——他的小兒子的骨髓完成了咒術(shù)?!彼痤^看墻上所懸掛的那幅畫“并供奉了蛇母。” 虎毒不食子,究竟是什么樣的父親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之后我們家的生意越來越順,很快就興旺發(fā)達(dá)起來??墒泅睦蠣敳痪煤缶偷昧酥夭∪ナ懒?。”她悲戚地望著屋外,院落冷清孤寂“現(xiàn)在家蛇走了,瞿家的好日子也要到頭兒了吧。” 瞿思齊冷笑:“種惡因得惡果,求神拜佛已經(jīng)很愚蠢了,還要寄希望于妖魔,別說家族破敗,甚至連性命都要不保。您老人家難道還沒得到教訓(xùn)嗎?” 瞿老夫人不敢看他,低頭數(shù)佛珠:“思齊,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失去我父親,這話你給我茶里下藥的時候就已經(jīng)說過一遍了?!宾乃箭R起身往外走“我已經(jīng)聽膩了?!?/br> “思齊?!宾睦戏蛉私凶∷澳阏娴牟豢显徫覇??” 瞿思齊側(cè)過臉來,冷冷道:“這話還是對我過世的母親說吧?!?/br> 瞿老夫人臉色慘白,沉默不語,龍初夏朝小舟、朱翊凱使了個眼色,起身告辭。白小舟偷偷問:“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思齊不想別人知道,我們就不要問?!?/br> 這是瞿家的家事,外人的確不該多問,白小舟乖乖閉嘴,坐上朱翊凱的車。瞿思齊坐在副駕駛座,一路上都很安靜,他向來聒噪,這還是白小舟第一次看到他這么安靜,都有些不習(xí)慣。 當(dāng)車子駛出鳳鈴鎮(zhèn)的時候,白小舟看見一個白頭發(fā)的年輕人坐在牌坊下面曬太陽,身邊還趴了一條川東獵犬。 那不是圖書管理員嗎? “停車,快停車!” “怎么了?忘了東西?” 白小舟開門下去,白發(fā)年輕人卻不見了,只有一條老得眼睛都睜不開的川東獵犬。 “奇怪,哪兒去了?”她自言自語,朱翊凱走過來:“你又看到臟東西了?” 他究竟是誰?為什么要幫我?白小舟從包里掏出那張彌漫著異香的借書證,這是他給她的唯一東西,難道這不是借書證,而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行證嗎? “小舟,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不能深究的。”朱翊凱望著重重院落的深處,仿佛看到了什么,似有所悟“走吧,大家都在等你?!?/br> 車子啟動,白小舟望著越來越遠(yuǎn)的鳳鈴鎮(zhèn),青山綠水,白墻黑瓦,天上的白云自卷自舒,好一片寧靜安然的桃花源?;蛟S,人與非人和平相處才是這片天地最原始最美麗的景色吧。 她握緊了借書證,知道總有一天,她和那個白發(fā)年輕人還會再見面的。 回到研究所,還是和往常一樣,秦哲銘不知道跑哪里鬼混去了,只有葉不二在打掃屋子。他看見瞿思齊很高興,但他天生嘴笨又害羞,說不出漂亮話來,連忙煮了一大壺咖啡給他壓驚。瞿思齊蹺著二郎腿,品著咖啡,表示很受用。 “不二,我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龍初夏問。 “有人送了這個箱子來,是給小舟的。”葉不二將放在角落里的小木箱子端過來,雖然造型普通,卻做得很嚴(yán)實,上了個大鎖“沒有鑰匙?!?/br> “這個是心鎖,不用鑰匙?!饼埑跸哪闷疰i仔細(xì)看了看“小舟,你來試試。” “怎么試?”白小舟還是第一次聽說“心鎖”覺得新鮮,手剛碰到鎖孔,它竟然“啪”的一聲開了,嚇了她一跳。龍初夏笑道:“心鎖是用咒術(shù)鎖住的鎖,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打開?!?/br> 是誰給她送這么一個箱子?難道是爸爸?白小舟迫不及待打開蓋子,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猛地關(guān)上蓋子,面容鐵青。 “什么東西?難不成是惡作???”瞿思齊笑嘻嘻地說。 白小舟顫抖著瞥了他一眼:“你見過有人把手砍下來搞惡作劇的嗎?” 龍初夏連忙打開箱蓋,里面竟然是一只手,齊腕切斷,用塑料袋密封了,看起來像電視里使用的假道具。她摸了摸,皺眉道:“是真的?!?/br> “小舟,你有沒有什么仇人?”朱翊凱冷著臉問“你父母呢?” 白小舟答不上來,她從小足不出戶,學(xué)校、家兩點一線,哪里會有仇人。而她的父母如果以前有人問她相同的問題,她一定回答沒有,但現(xiàn)在,她不敢妄下斷言。 “等等。”龍初夏從箱子里取出一張符,上面龍飛鳳舞的,不知道寫的是什么。她頓時釋然:“這是個‘傀’字?!?/br> “是孫家?”朱翊凱道。 “孫思詢曾答應(yīng)過我們,會徹查傀儡殺人一事,并給我們一個交代??磥磉@就是他給我們的交代了?!?/br> 朱翊凱冷笑:“我們怎么知道這只手究竟是誰的?” “孫思詢光明磊落,行事向來公平公正,絕不會包庇自己的家人?!彼仙仙w子“霍小梅終于可以安息了。” 瞿思齊喝完咖啡,打了個飽嗝:“那些流浪者也可以安心了。” 龍初夏興奮地說:“作為慶祝,不如去大排檔喝酒?就用這只手做下酒菜?!?/br> 眾人面露作嘔狀。 教室里空蕩蕩的,寂靜得有些可怕。 凝華學(xué)園向來熱鬧,哪怕是深夜,通宵教室里也能看到通明的燈火和攢動的人頭。 可是今天,整座校園都很安靜,安靜得可以清晰地聽見從很遠(yuǎn)的地方所傳來的鞭炮聲。 今天是大年三十。 所有人都回家過年了,白小舟卻不知道該回哪里去,那間公寓里沒有親人,比這間教室還要冷。 她的父母依然杳無音訊,秦哲銘問過fbi的朋友,那位朋友說,她父親的背包還在非自然事件調(diào)查組里,據(jù)聞涉及一項機密。 白小舟開始回憶從小到大的點滴,在她的記憶中,父親很少在家,但每個生日她都能收到父親寄回來的禮物,每年的春節(jié),他都會盡力回來陪她過,可是父親很少和母親說話。如今仔細(xì)想來,父親甚至在躲避著母親,不敢看她的臉,不敢和她對望,兩人客氣得就像陌生人。但是母親從來沒有自怨自艾過,仿佛一切都理所當(dāng)然,小時候她就一直覺得父母的關(guān)系有些古怪,卻從來都沒有深想,因為他們都很愛她,母親更是對她傾注了全部的愛。 可是,一夜之間,他們?nèi)疾灰娏恕?/br> 有時候她會懷疑,之前的十幾年是不是一場夢。 夜有些深了,她坐在教室當(dāng)中,安靜得像一具尸體。她在這里坐了一整天,連位置都沒有挪動一下,或許真的會被人當(dāng)成死尸也不一定呢。 窗外響起一陣鞭炮聲,嚇了她一跳,深更半夜的,怎么會有人在教學(xué)樓里放鞭炮?她推開窗戶,外面什么都沒有,可是鞭炮聲卻此起彼伏,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 經(jīng)歷了那么多非自然事件,如果白小舟還用幻覺這種連自己都不信的謊話自欺欺人,她就可以打回去重讀幼兒園了。她連忙關(guān)上窗戶,屈膝蹲下,心想難不成盤踞在學(xué)校里的妖魔鬼怪們也要過年,這鞭炮是鬼鞭炮? 真新鮮。 這無聊的年三十終于有點兒好玩的事發(fā)生了。她抬起身子,趴在窗戶邊偷看,鞭炮聲足足響了十來分鐘,終于歸于寂靜,空氣中彌漫著火藥的味道,倒像是真的燃放了鞭炮似的。 窗外是一條寬敞的長廊,只亮著應(yīng)急燈,盡頭隱在一團深邃的黑暗之中。月光晦暗,星光滿天,外面的樹木沙沙作響,白小舟緊盯著那團黑暗,滿懷期待。 兩點紅光在黑暗之中亮起,然后是越來越多的紅光,像匯聚著許多螢火蟲。那些光越來越近,竟然是無數(shù)紅色燈籠,燈籠后面空空蕩蕩。 鬼燈籠!白小舟記得小時候在山里曾經(jīng)見過,也是年三十的晚上,遙遠(yuǎn)的群山之中,亮起一串紅色光點,蜿蜒著向森林深處而去。 外公說,那是鬼燈籠,是森林中的非人們在慶祝年三十。